微信滴滴响了两声,肯定是昨晚玩手机玩到睡着了,每次一放假回家就这样。我迷迷糊糊的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是我妈在叫我起床。我才发现原来今天是除夕。一切都仿佛都变了味,突然想到些往事,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谢三年,快给我起来!”小时候母亲总是能想办法破开我的房门。我被从床上拉下来,迷迷糊糊的听着我妈嘴里在念着:“天天就知道睡觉,也不会起来帮忙,今天是年兜(闽南话的除夕)了知道吗?赶紧起来,我还要拜床母娘娘。”就这样我开始了除夕的一天。
除夕这一天我妈就会特别的忙,而我们就会很开心。
大人那时候总是会这么念叨:“孩子爱年兜,大人乱糟糟。”
小时候还是住在老房子里,坐北朝南那种闽南古建筑风格的房子,一扇大木门,进去是一个天井,再进去是大厅,供奉着菩萨,左右两边对称,天井里还有一个打水器,那时候没有自来水,却都很快乐。
起来后从来都不愿意先去刷牙,会直奔厨房。因为过年的时候要祭拜神佛,需要贡品,而我父亲就会炸很多吃的,有鸡翅、鱼、醋肉,还会煎海蛎煎,奶奶会在旁边卷鸡卷,而我就会去这边吃一点那边吃一点。我妈总是像防贼一样防着我,知道我的方向,就会跑来我身边,对我说:“不要吃,等拜完神佛后在吃,真是的一点都不懂事。”总是这么碎碎念的。
奶奶总是护着我,趁我妈在忙就会偷偷给我蒸一条鸡卷吃,然后还给我把风,也怕被我妈妈知道。但是我妈也是没有想到,长大之后的我们就再也不愿意去吃这些东西了。
被防着的我,只能帮母亲装盘。用小碟子装得一份一份的,摆在桌子上,然后一款选一盘放入篮子,拿着“香”、“金”就一起去祠堂了。一到祠堂的我就会很安静,仿佛怕惊动了他们,而我妈就会念着:“公嬷啊,又一年年兜了,你们要多吃点,保佑我们来年顺顺利利的。”我经常会想,公嬷听得懂吗?
念完之后,我会很积极的帮忙收拾这些贡品,因为回到家之后我就可以吃了,这是祖先吃过的,奶奶说我吃了会保佑我很快的长大。我吃了好多,最后被我妈骂了。那时候我觉得她似乎要把春节前的气先骂完。
忙活一早上,才把每个位置的神佛拜完,跟在母亲后面的我都快虚脱了。
到了中午,父亲会做好一桌子的菜,一家人围了在一起,那时候还是一个大家,但是我们没有很多话,跟平常一样。吃完饭后,休息了一下,便准备贴对联了。
我爬上爬下,把去年贴的春联全部撕掉,然后等着堂哥把春联拿出来,那会还没有双面胶,都是用米下去熬成糊,然后放凉用来粘的。堂哥踩在椅子上,我就拿着刷子刷春联,递给了他。贴完大门贴侧门,然后就要贴大厅神佛上面的福字。母亲就会叫我上去贴,还笑着说,“一年也就只有一次我们可以站到八仙桌上面的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厉害,只是没想到现在还碌碌无为。
“快去洗澡。”母亲喊了一句。
我开心的跑到房间拿新衣服,然后很快的洗好,把自己头发吹干,觉得很帅气。我想小时候也只有除夕这一天是洗澡洗得最开心的了。
穿上帅气西装,穿上鞋子。
然后就跑到奶奶面前转啊转啊,奶奶总是很懂我的心,就会拿红包给我,我开心极了,可能我小的时候很腼腆,也不会去表达情感,拿着就收起来。
“三年,三年,出来玩啊!”
听到小伙伴叫唤,我就知道他们已经拿到压岁钱了。
“怎么样,你爸妈给你了吗?”
“我奶奶给我了。”
“好,走,去看看清源拿到了没有。”
我们就转了一圈,集齐6只狗。来到村里的小店,每个人都买了一只枪,还是长的那种肩背式的。我们一群人并排,占了一条马路,村里的人都在贴春联,有的门口已经放好了花生藤,一下子整个村喜庆了起来,红色衣服在路上走来走去的,我们不时要让路,那会车很少,偶尔几辆小绵羊从远处开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希望明年会更好。
从换完新衣服后,我妈没有骂过我了,每年都是。
我背着长枪回来,我妈瞪了我一眼,我心虚的收起来我的装备。在客厅看电视,那会一到年前就会很多台湾台的剧场版,单单《蜡笔小新》的剧场版就有好几部,还有《海贼王》,好多。渐渐的到了六点多,一下子喜庆的氛围就上来了,不知道从哪里上来的,就是感觉上来。
妈妈会在桌子摆很多菜,然后“打边炉”,也叫“围炉”。土一点的话就是打火锅,一家人,从爷爷奶奶,到父亲到堂哥堂姐,到我,我弟。其乐融融的,谈笑风生,感觉很美。而父亲他们也会喝点小酒,那也是我妈不会骂他的一天。
吃到七点多,大家都有点饱了。我们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我爷爷走到大厅八仙桌面前点上两只大红蜡烛,接着点了“香”,然后每人分三支。接着带我们先朝着外面拜,拜天公;然后朝八仙桌里拜,拜神佛;然后到厨房拜,拜灶神;然后到主卧拜,拜床母。接着我们便把“香”插到各处的香炉上。紧接着就是开始我最喜欢的仪式。
我爸把门口放着的花生藤点燃,然后我哥把鞭炮点着。我爸会抱着我从外面跳过火球,而我姐会从里面往外面跳过火球。奶奶很开心的笑着:“男的娶老婆,要跳进来;女的嫁出去,要跳出去。”
我在火光里看到这么温馨的一家,但是后来就都散了。
那时候我总觉得父亲也还蛮伟大的,可以抱着我从大火球上面跳过去。而我总是在火很小的时候才自己去跳。跳完之后,大家又回去吃饭了。
村里的鞭炮声已经渐渐的响了起来,都在开始拜和“跳火群”了。
我总是会跑到朋友家再跳一下,然后带着他们一起来我家看春晚。我妈妈总会买很多很多零食,朋友都很喜欢来我家。可是等我长大之后,渐渐的都成家了,便很少来了。
晚上,家里的灯要开一晚,而我努力的看春晚要守岁,但好几年都睡着了。终于等到一年扛到凌晨,那晚我跟父亲两个人在外面放烟火,大烟花、小烟花,整个村也都在放烟花,各种颜色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好美,好美。
新年到了。
我把手机屏幕关掉,披上睡袍起来了。下楼到厨房,父亲还在炸东西,我顺手拿了鸡翅吃,我奶奶还在卷鸡卷,我妈说:“又不刷牙就吃。”
我笑了笑。
这些年,离开了好多人;烟花也已经不能放了;“跳火圈”的家庭也越来越少了。都是自建楼,早早楼下就关门了;朋友也很多结婚的;零食也不怎么买了。
我刷完牙,笑着跟我妈说,要去买套衣服,明年要顺。
路过小店,还是在卖那些枪,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晚上就剩下一家四口在吃年夜饭了,一起拜拜的人却都分开了。
跳火圈的时候,我已经不用抱了,但他也有点快跳不动了。
我妈也念得少了。
奶奶头发也白了。
而爷爷已经不再了。
年味是什么,还不是人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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