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沟村行政归属内蒙古丰镇县黑圪达窊乡。村子的东南方向一直走约莫五六里,有一片野生的杏林,说是杏林,实则不仅如此。其中杏树居多,夹杂着还有李子、小红果。没有人照料和看护,但是每到夏季长势喜人,硕果累累。人们说这样的一片天然水果,全部恩赐于这地下甘甜清澈的泉水。
到了冬天树木荒落干枯,村民们自发有组织的轮值巡山护林,一是防止山火,一是防止荒林子里的野猪猛兽伤人伤家畜伤果林,听放羊的羊倌说,他们在林子里见过野猪和熊瞎子。有没有不说,提防着总没错。这么多年,每到冬天村长总要组织全村村民开一个保护各家牲口和后山果林的会议,毕竟逢灾旱年那一大片果林实实在在救过大家的命,对大家来说那可不止是野生果子解渴。多年前就商议下,每家出一个壮劳力,轮着值班护林。几十年来,这个规矩一直延续着,从来没有变过。
昨天夜里,全村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老高家西北角方向,拐三个弯,约莫着五分钟,眼前骤然开朗,这是全村的第二片开阔地——戏台和村大队。戏台前的大片空地还兼着秋收晒场的作用。清早天刚蒙蒙亮,从果林方向一个狼狈的身形踉踉跄跄、晃晃悠悠地从山上“冲”了下来,一路吭哧吭哧地来到戏台旁的村大队。眼看着就要到大队门口了,那人在也坚持不住了,一头扎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张嘴干裂的就像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土地般,口子宽深血红干痂,模样难以直视,尽管如此嘴唇闭合着想要求救,奈何此刻地他一声难发。毕竟在他背上还背着一个蜷缩地不成样子的人,只是这一身红血,看着着实没有人样,更不知道是死是活。
老高家大门外。“六指儿,你他妈的圪蹴那睡着了?让你来做啥了?”离着老高家还有少说百十来米,就听着巷子另一头一个闷粗嗓音大声喝骂着,边走边骂,还不解气,边走边脱下一直鞋子,也顾不得天凉地冻了,照着蹲在地上的横飞而来。不偏不倚正砸在蹲在地上快要迷瞪着的六指儿脑门儿上,这六指儿就是刚才砸老高家门的老汉。说是老汉,也就是村里人叫的早。说法来自,村子里的人对于过了三十还没结婚的男人,统称:老汉。六指儿今年顶头也就四十。对现在的人来说,四十可不是正当年。至于六指儿一说,顾名思义,老汉打落生右手六个手指。
这一鞋把好容易有点睡意的六指儿砸醒了。抬头起身,刚要张口骂。哪成想入眼的是眼前一个满脸怒气、怒目圆睁,恨不得把他吃掉的小个子。小个子正是刚才老远用鞋砸他的。看到小个子后,本来有点气势的六指儿,立马泄了个一干二净。“村、村长,您咋来了?”六指儿说着嘴皮子有点不听使唤。“我不来,我再不来等你这睡个好觉?”小个子正是十九沟的一村之长,姓楚名成才。他的职位是从他父亲手里接过来的,他父亲是从他爷爷手里接下来的,好在他爷爷往上与他家无关,差点这村子成了他楚家的世袭。村长,楚成才,名字起的响当当。但是明里背地干的全是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勾当,所以村民私下都叫他:楚瞎眼。
“我让你来做啥了?”村长就地捡起鞋子,边穿边问六指儿。“找老高。”“人呢?”“谁?”“你说谁,你说谁,你说... ...”村长看着六指儿一言一语顶的他满肚子横气,不由分说,伸手边说边扇六指儿的嘴头。“哎呀,哎呀,村长打人啦!”六指儿捂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下,撒泼打滚儿。“嗨!你还叫唤上了,你也不看看你跟前是谁,你想讹我呢?来,让你讹,来!”看着六指儿的架势,村长倒有些新鲜,揪着六指儿后脖领,说。二人扯作一团,好不热闹。折腾了一会,村长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松开六指儿,正言厉色问他:“我问你,老高在不在家?”“在”“你咋知道?”“刚才他出来了!”“完了呢?”“又进去了!”“你跟他说没说?”“说啥?”“你说说啥?”不问还则罢了,这一问村长又是火气上头,一把手不自觉的举过头顶,仿佛只有暴力才是和六指儿最好的对话。“我知道了,知道了!”六指儿这脑子时好时坏,看着那半空悬着的胳膊忽然间豁然开朗。
“老高大清早出来火气特别大,出来以后把我呛了一顿,还要动手打我,我还没说事,就转身回去了。”六指儿一股脑儿,不假思索全说了。跟刚才那个挤牙膏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听六指儿说完,村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认他这回说的靠理,没有再问他,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身落在身后老高家大门上,若有所思。沉吟了一小会儿,村长整理了一下衣服,掸了掸脚面上的灰土,清了清嗓子,踱步提袍来到老高家门前。
“咚咚咚”老高的家门这一个清早,被第二次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