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在朋友家借住了一晚,晚上12点睡不着觉索性拿起手机点了外卖,顺便聊了会天。聊天内容无非是最近工作压力大,身边人出现了哪些矛盾,家里催婚之类巴拉巴拉的,内容不算有趣,但胜在话题很能扯,够打发时间。
聊到了“家里...”的时候,我问Y君:过年回家吗?
Y君当时脱口而出:早就和家里人说好了几号开车回家了,就等着正式放春假了。但又迟疑了几秒,接着说:“就是不知道这次疫情会不会变严重,万一要隔离,回家/返工都是个事啊。”
说话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外卖刚好到门口了。
打开不算精致的包装,里面热气腾腾的还有点暖手,满满一大碗的麻辣烫,放在晚上吃总觉得是一种额外的幸福和美味。步入社会工作之后,我已经很少会在吃东西的时候脑里忽现“幸福”二字了。刚升大学的时候吃东西老没胃口,总觉得是外面的饭菜吃不习惯,没有妈妈做的好吃,后来寒假回家终于吃上了妈妈做的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香,但口味却时咸时淡的,也不知道是做菜的人厨艺变了,还是吃菜的人口味变了。总之,慢慢的,也就对吃食这些不是太在乎了。
社畜嘛,吃东西主要是为了活着。活着,既不为朝阳,也不为芳香,埋着头只为那一天几张红纸而苦干,偶尔会清醒一下,然后思考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能干什么?想干什么?继而又回归原位,继续埋着头,重复着...
可能是夜很晚了,麻辣烫的老板也该收摊了,碗里多了好几块的豆腐,汲满了汤汁,咬进嘴里只觉得咸淡适口,吃起来十分满足。但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的自己是不喜欢吃豆腐的,油豆腐、炸豆腐、豆腐干还有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臭豆腐,统统不喜欢!唯独喜欢米豆腐,几乎可以称之为:最爱。
小学的时候家境有点困难,当过近10年的留守儿童,也住在伯父家一段时间过。印象里那时候伯父家要准备建房子,于是那一阵子他总是在屋后挖着土,然后挑着担子,一来一回地靠着脚力和手力把渣土倒出去好打地基。而伯母则总挺着一个大肚子,白天织毛衣,晚上就给我们煮红薯吃。真的是天天吃红薯,以至于现在谈及此事,奶奶都会说我那时候很倔,吃了很多天的红薯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在某天晚饭的时候拉走了弟弟,以行动表明了自己对日日夜夜吃红薯的不满。
也有窘迫的事情,某日,小学的一次期末考,刚走进教室,班主任就走了过来然后皱着眉头问我:你是不是又忘记告诉你家里人学费的时候?这都期末了,你的学费还欠着呢!背着书包的我则一脸惊慌,满脑子想的却是“有这事吗?什么时候让我去问的。”现在想想,都还是觉得场面既搞笑又心酸的。
后来呢,生活里发生了很多正常不过的事情,最突出的就是婆媳矛盾,妯娌矛盾。总之,妈妈回家了,开始住在家里照顾我和弟弟。零几年的时候交通、通讯都没有现在的方便,爸爸要往家里寄钱或者托人给我们捎东西都很不方便。于是那些年,妈妈都是年初的时候送走了爸爸,然后一整年都在盼着年末的到来,等着他早点回家。当然,我和弟弟也是。
有妈的孩子有人爱,妈妈回来之后我们过的生活,比起以前,至少在饮食起居上是真的好了很多。可爸爸一个人打工,妈妈特别心疼,很少会乱花钱,零花钱照样是0个子儿,吃肉也很少,于是乎,有米豆腐吃的日子,总是格外的幸福。到现在回想起那一段时光,我都始终心怀感动,且无比珍惜。
我们家常常会在晚上的时候煮米豆腐汤。几块钱的米豆腐切成小方块,米白色,滑嫩滑嫩的。炉上烧着一锅水,拌两筷子猪油,搅和几下,热雾绕绕里把米豆腐下下去,再加点盐,几分钟后就能出锅,末了,还不忘撒上一些葱花。那时候,我和弟弟总是为了争着吃它吵架甚至动起手来,妈妈这时候就是正义的化身,她会拿出碗和勺,数着数给我俩分米豆腐,因为我们爱吃,所以妈妈不吃,很多时候她都只是喝几口汤。
有一个晚上停电,只能点蜡烛,附近的村庄前两天在办白事,而不巧的那段时间奶奶和伯父一家都去了外地,家里只有我们母子三人。妈妈在厨房煮菜,我和弟弟站在旁边打着手电筒,不敢去别的房间。等饭菜好了端上桌,我和弟弟也要磨着妈妈,她端菜我们就走后面,她去拿碗筷,我们也跟着进厨房。如此跟屁虫,其实是因为我和弟弟两个小孩子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僵尸和鬼怪,深信不疑且害怕,听到窗外有什么声响就立马背对背贴到一起,心里惴惴不安,只有靠近妈妈才能有安全感。
记得那天晚上的米豆腐汤很香很香,尽管我已经想不起那天我们还吃了什么,但是我记得很温馨的一幕是:烛光下,妈妈和弟弟都在笑,我们好像和她聊了在学校的有趣事,又好像缠着妈妈说下次赶集一定要买什么什么吃,很孩子气,很黏人。
到了睡觉的时候,妈妈去检查了所有的门窗是否关好,我们俩就躺在床上轻声轻语地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是道士厉害,还是奥特曼(那时候没有看过奥特曼,但是同学之间会流传)厉害!等妈妈回来了又争着和妈妈睡一头,害怕床脚有妖魔鬼怪。
说也奇怪,长大后我们看到的东西总是和大同小异。以前总觉得妈妈是无所不能的,也佩服大人总是勇敢无畏的。直到成年后,已经是个大人的我却还是一样的怕黑怕鬼怪,却会在照顾侄子侄女的的时候,勇敢的挡在前面。那时候我就在想:大多数的人应该是因为有了想要保护和值得珍爱的人才会瞬间成长,变得勇敢,变得强大起来。
于是我又想:那个晚上妈妈也一定很害怕,只是因为有我和弟弟,所以她才变得无所不能,坚强无畏。
可长大了的世界总归和儿时的摇篮椅是不一样,青春的叛逆期,独立后的距离感,以及这发展太迅速的时代,总让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隔着一扇半透明的窗。于是我总能看到,我一边怀旧着过去,一边又拒绝着让她们进入我的现有世界。我希望我的父母平安健康,也希望她们知晓我近来遇事皆算顺意,但不希望她们再多迈向我,好似再多进入一点我都感到窒息。
有时候也会想这样的自己,某种程度上算是个薄情人吗?但每展念若是哪天父母离去,又会心神恍惚,始觉悲伤,继而肝肠寸断,直至悲痛欲绝。即使人的一生就是“她送我来,我送她走,如此反复”12字,但有的人,有些事,真是光想想都觉得心脏触痛。
那样的一碗米豆腐,我大学以后,再也没有吃过了。
姐姐记得我爱吃土豆,舅舅记得我爱吃鸡脚,爸爸记得我爱吃鱼,妈妈则总是好吃的、贵的往家里买,还总问我怎么不多吃?对了,弟弟也不是当年那个瘦小爱哭的小男孩了。有关米豆腐的故事好像只有我在心里念念不舍,有点不甘心又有点难过。那是以前几块钱就能买到、吃到的幸福啊!
所以啊,那样的一碗米豆腐,我再也没有吃过了。
“所以你过年回家吗?”Y君那天也问了我。
我答:不知道。三分坦然,七分迷茫。
ps:疫情期间安全起见,建议大家多备口罩,居家隔离,减少走动,能够工作地过年就尽可能工作地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