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妈，干嘛呢？”

“刚吃完饭。”

“家里很冷吗？怎么穿那么厚的睡衣。”

“嗯，下午起风了。”

“你怎么了，有气无力的，累了还是病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

“哦，那我挂了，你早点去睡吧。”

彼时的我和往常一样，啃着水果，和爸妈打完微信视频后刷微博。今晚手机镜头里的老妈很憔悴。鉴于老妈时不时就感到疲惫的特殊体质，我一开始也没多想。可刷着刷着手机，我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跳动了一下，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老妈今晚不对劲，很不对劲：平常就算她再累，话也不会这么少，还会主动和我说要去睡了，让我先挂。

我开始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安。于是又打了个微信视频过去，一直无人接听。我不等它自动挂断就果断退出微信直接打电话过去。就在我要挂断换打我爸手机的时候，我妈终于接了起来。

“喂，妈，你干嘛呢？”

“我睡了，怎么了？”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过去了25分钟，而且现在才6:30。女人独有的第六感告诉我：一定有问题。

“妈，你是不是病了，今天你很不对劲。”

老妈没有回答。一阵明显被压抑着的呜咽声传到我耳朵。我的腿开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我急了。但电话那头依然只有哭声没有答案。我的脑子里瞬间冒出很对可怕的念头：我妈生病了，或者我爸生病了，或者我外婆生病了……我心跳的频率堪比我坐在高考考场的那会。

“女儿，你爸买理财产品的钱没了，那家公司的老板进去了。26万呢！”

我脑子空白了一瞬。“tmd不就是钱没了嘛，又不是人没了，你tmd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和我爸谁得绝症了！”本想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被我迅速恢复的理智吞了回去。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耳边依旧是妈妈的呜咽声。我沉默。

“不就是钱没了嘛，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赚就是了。你别想那么多了，赶紧睡吧，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别放心上了。”

我匆匆挂了电话。实在不知道这时候我要说些什么。安慰人这种事我好像一直不太会。况且我知道，这时候我说什么都没用。

如果我是霸道总裁就好了。这样我就能霸气地拔出一张卡，往爸妈面前一甩，然后再霸气地来一句：“不就是26万，这里有260万，别给你女儿我省着，想做啥理财就做，钱不够再和我说。”

我想。

可惜还有一年半才本科毕业的我此时还得靠着爸妈每个月给的生活费才能支撑下去，里霸道总裁模式不知差了多少光年的距离。

挂断电话，我的一颗心终于定了：还好还好，没人生病。可心定了没多久，就开始肉疼：26万呢，就这么没了，哎，我都没见过没摸过呢。

突然想起下午上课课间的时候我还在和室友A说“知道我们为什么虽然身为文科生却没有横溢的才华和惊天动地的创作吗？因为我们的生活太平静了，毫无起伏。没有小水花更没有大波涛。那些伟大的创作者要么就是自身有病（并没有不尊敬他们的意思），要么就是生活很能折腾，而我们恰恰什么都没有。”

于是，仅仅过去了四个多小时，被我嫌弃的平静的生活搞了点事情出来。估计它是想证明一下自己还是很能折腾的。

哼，家里不就是少了26万块钱嘛。

我那叫一个心痛啊。可说实话，我并没有特别的伤心难过，至少没有像我妈那样一幅天塌了的样子，这并不是因为我家很有钱很有钱（虽然我希望是这样）。相反，我家也就一小康水平，只能说不差钱。

我知道我爸得有一阵子心里不舒服。我爸文化水平不高，凭自己本事吃饭，挣点钱不容易，26万，搁前几年得攒个好几年。虽然这些年他赚的一年比一年多，存款也一年比一年多，可他还是省吃俭用的。从小苦过来的人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况且我爸的担子着实不小，养着两个相差六岁的女儿，姐姐结婚的时候陪嫁了辆车，现在还得供着我读书，还得为我的将来操心。所以我能理解老爸对自己人的“抠”，但他对外人相当大方，随的份子钱只会多不会少。据说我爸的同行普遍比我爸赚得多得多，但他常说现在这样就挺好，赚人家多少钱我不安心。26万，可能对于今天的很对家庭来说并不算什么。但那是我爸爸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安心钱。

我也知道我妈得伤心难过好一阵子。不仅因为家里少了这么多钱，还因为这笔钱可以说是因为她才没的：她拿她的私房钱（没错，我们家是我妈藏私房钱）做了一年这个理财产品后推荐给了我爸，我爸在深思熟虑后就拿出了那么多钱去做了。本来想赚一笔，现在缺西瓜和芝麻都丢了。这让她愧疚不已。

我妈是个很能多想的人。她的小蛮腰小细腿瓜子脸和唱歌跳舞的艺术细胞没传给我，独独把“很能多想”留在了我的基因中，在我血液中来回滚动。但这种多愁善感的基因既没让我成为伤春悲秋的文艺女青年，也没让我变成抽烟喝酒的文艺女流氓。想来真真是浪费了这一好基因。

杨绛先生说，人之所以有太多的烦恼，是因为读书太少而想的太多。所以，朋友们，别想了，去读读书吧。

但挂断电话半个小时后的我，还是开始想了起来：我爸不会从此一蹶不振了吧？我爸不会一气之下和我妈离婚吧？我妈会不会想不开做傻事……我想我应该再打个电话回去。

那个电话我始终没有拨出去。鬼知道为什么。在这之后，我淡定地刷了会手机，淡定地默完了一个单元的考研英语单词，淡定地整理完了今天的上课笔记。11点熄灯时间到，洗漱上床睡觉。

但爬上床之前，我却下意识地抽了几张纸巾抓在手里。铺床，盖被，躺下，翻个身面朝墙，右脸颊接触枕头的那一刻，像打开了定时开关，眼泪水刷刷流下，拿出纸擦擦鼻涕，继续流泪。在黑暗中无声哭泣，感觉自己终于有了点文艺女青年的意味。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我仔细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我哭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我一直以为这件事对我的冲击不算大，至少最可怕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可我发现我今天怎么都定不下心，背不进单词，看不进书。

下午5:30了。我莫名紧张起来。

哦，还有半个小时就是每天的视频时间了。我开始害怕。我终于意识到这次的事件对我来说不是小水花而是大波涛。我不在意家里钱变少了，我只是不想看到妈妈那张憔悴的脸，不想感受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一点都不想。我甚至在想要不要找个借口发条信息过去说今晚有事没空视频了。

6:00。我戴上了耳机，打开了微信界面。语调轻快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匆匆挂断。我得装着没事呀，我得努力把我家拉出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呀。还有，我得知道他们都还好好的呢。至少，那一刻都好好得出现在镜头里。

快十点了，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明后两天还得上党课。tmd，这就是生活。只要你还没有破罐子破摔，你就得往罐子里死命塞东西，等到塞满了，装不下了，清一清，理一理，再塞。

啊，对了，这是我第一次说脏话，没错，第一次，当然，仅限于创作中。我也不知道我在矫情个什么劲，在小学生都把tmd当口头禅说的今天，我却要命地说不出口。但我不得不承认，说脏话的感觉真tm爽。

最后再啰嗦一句。突然想到了刘恒的小说《狗日的粮食》。纯粹是因为我觉得我的题目和它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