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大学的时候,老觉得可以独自生活,不依靠任何人的感情。抑郁的时候自己扛,开心的时候自己嗨。那个时候做了很多在当时看来无比潇洒刚毅,实际上没有必要的事情。为了完成心理上的独立,我主动放弃了一切亲密关系,试图制造一种互不干扰的系统。以至于略显冷漠,并产生一种幻象,我不需要别人的感情,我自己可以解决我生活里一切的问题。
那时候觉得,向人求助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求助意味着自己的无助,那是不可接受的事情。理论上,任何对方能提供的建议,你靠自己都能得到。也因此极为痛恨,鄙视那些出了事故就找朋友分担忧愁的傻逼。我那时常说,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们有相似的处境和心理状态。你一焦虑就去找他倾诉,那你把他当什么?痰盂?本性导致人类的情感沟通是自私的,单向的。不单我,你也已经无数次体验过双方自说自话的“沟通”。我要说的是,如果找好朋友沟通本身是一件荒谬而自私的事情,我们究竟还应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如果这对朋友是一种不负责任,那对我们自己的理智,是不是一种摧残?
基于这样的判断,我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宣泄口,把自己最隐晦的焦虑和忧郁隐藏起来,时时刻刻以一己之力应对所遇到的困惑,不安和恐惧。那反倒使我得到一种巨大的快感。像是终于从某种限制里游离出来,达到一种在经济尚不独立时心理最大程度独立的自由,即真的为自己做决定,进行风险评估,和独自承担行动带来的所有心理层面的后果。意味着要自己消化自己所有的情绪波动。
毫不避讳,这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小看了这件事情,也就是成长的难度。我是说,我当然可以做到以上所说的消化,可这消化让我得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压力。我虽有预料,却从没想到这感受不受理智干扰之程度竟至如此地步。到后来,吃饭,走路,甚至打盹儿,也能时不时地冒出来,似睡未睡时的惊醒,大概也就是一个征兆。
我开始悲观。悲观的起因是,这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一个人清楚地知道他的情绪会干扰他的判断,清楚地知道他的理智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可情绪来临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明白,那是多么令人慌张的事情。这个人以为他会云淡风轻,散散步,听听后摇,就能解决。直到后来他发现这些措施的深层意义,它们的内在逻辑,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堵住问题显现的窗口。就像鲧以堵治水。理论上讲,墙破只是1和2的问题,不是0和1的问题。
直到前一阵子,我想明白一个道理,跟人性对着干是一切荒谬的根源,当然也是人类文明区别于畜类的核心。就像世间一切猜忌和信任同出一宗,所有爱意和仇怨本属同源。你拒绝了伤害,也就自然地使亲密不能发生。
可我问你,如果伤害无时不在,亲密却一定与伤害同行,我们是否要寄希望于这仅存的亲密来解决两重伤害?抛弃亲密以期避免伤害,是不是从根本上杜绝了自我疗伤的可能性?
聪明的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