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世界的危机“恰恰在于不再质疑自己”。——《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
你好,感谢关注《无忧在读书》的简书专栏。“开卷有益、读书无忧”——我是荐书人无忧,今天在读的书是《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作者:齐格蒙特·鲍曼,译者:郭楠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这是一本有料的书,翻译的比较拗口,很多观点值得思辨。书评不是论文,对错搁置一边,这里讨论两组概念““生产者社会-消费者社会”、“工作伦理-消费美学”。
人为什么工作?人为什么一定要工作?人为什么一定要工作才被认可?鲍曼认为,因为“工作伦理——似乎主要是欧洲人的发明”。
作者把工业社会按照“生产者社会”和“消费者社会”做了横切面的对比剖析。显然,这种划分缺乏足够的学术共识和准确的时间节点支撑,却带来了意外的视角和思考。让我们对比一下:
一、生产者社会与工作伦理
生产者社会,人们主要以生产者参与其中,社会希望其成员有能力和意愿参与社会分工。那些机器的设计者和使用机器的先驱坚定地认为,只有发明家的创造性思维才能引领人类世界的进步。所有的其他人,即为了发明家的思想发挥作用付出体力劳动的人,“可以被视为等同于纯粹的机械力量……他们的理性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尽管对付出体力劳动的人如此轻视,“早期的工业社会却常常困扰于劳动力短缺,那些甘于现状的穷人是工业时代企业家的噩梦:他们对稳定的工资不感兴趣,一旦有了足以度日的面包,就不愿意继续忍受长时间的苦役。”
在这种背景下,“工作伦理”出现了。
工作伦理主张:为了维持生活并获取快乐,每个人都必须做一些他人认同的有价值的事,并以之获取回报。工作是唯一体面的、道德的、可行的生存方式。无论生活多么悲惨,只要它是由劳动报酬支撑的,就具有道德优越性。工作伦理谴责:满足当下和已经拥有的东西,不愿意付出任何额外的努力去获取更好的生活。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是可耻的。
于是,在生产者社会,工作成为了决定社会地位和自我评价的主要因素:除了那些由于世袭或暴富,可以自给自足悠然生活的人以外,“你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通常指向“你所在的公司以及该公司的能力”。工作定义了你应该匹配的生活标准,定义了你应当与谁为伍、应当与谁划清界限。职业生涯标记了人生的旅程,是回溯人生成败最重要的记录,是自信与彷徨、自满与自责、骄傲与耻辱的主要源头。
生产者社会的工作伦理,促进了以工业时代的经济发展。
二、消费者社会与消费美学
工业社会的一大特征,就是技术在不断进步。技术进步在就业萎缩的前提下确保了生产力的增长,工厂的员工越来越少,它已经学会了在减少劳动力及成本的同时增加利润和产出。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从工匠变成工人时失去的人的尊严,只有通过赚的更多才能恢复。在这种变迁中,“努力工作能使人们道德升华”的呼声日益衰弱。逐渐,衡量人们声望和社会地位的变成了工资的高低,而再不是勤于工作的道德或惰于工作的罪恶。
回首过往,曾经作为英雄被大众崇拜的是“白手起家”的富人,他们严格、执着地履行工作伦理并获得了回报。时过境迁,大众崇拜的对象开始变成财富本身——财富是最梦幻、最奢华的生活的保障。这就是欧洲社会的现实演变——
生产者社会转向消费者社会。
消费者社会,与其说经济增长取决于“国家生产力”,不如说取决于消费者的热情和活力。消费取代了工作,把个人动机、社会整合和系统再生产链接在一起。
消费者社会,工作仍是生存的源泉,但不再是生命意义的源泉。曾经由专业能力带来的自豪感,现在可以从以合适的价格购买精美的商品中获得——在迷宫般的大型购物中心发现最好的“店铺”,发现推车上最好的衣服或货架上最好的商品获得。
生产者社会培养生产者,鼓励工作道德、劳动光荣。
消费者社会培养消费者,鼓励即时满足、消费快乐。
消费者社会中,需要消费者立刻得到满足。消费应该立刻带来满足感,没有时延,不需要旷日持久的技能学习和准备工作;一旦消费行为完成,这种满足感就应该尽可能快地消失。想要提高消费者的消费能力,需要让他们不断地接受新的诱惑,持续处于永不枯竭的兴奋之中,持续处于怀疑和不满之中。
消费者社会中,消费者会主动寻求被诱惑。他们的生活从吸引到吸引,从诱惑到诱惑,从吞下一个诱饵到寻找另一个诱饵,每一个新的吸引、诱惑和诱饵都比之前的更诱人。他们生活于这种轮回,就像他们的先辈,生活于一个传送带和下一个传送带之间。消费者社会是一个信用卡社会,而非存折社会。
刺激消费,炫耀未曾经历的奇景,承诺前所未有的体验,贬低已经尝试过的一切,是最有效的。评判世间万物的标准变成激发人们感受和体验的能力——唤起欲望的能力。伦理学赋予工作以最高的价值,美学则把崇高的体验放在首位。于是,消费美学,取代了工作伦理的统治地位。消费者开始以审美趣味为导向,而不是以道德规范为导向。
消费者社会的消费美学,取代了工作伦理的统治地位。
三、旧穷人和新穷人
在生产者社会,穷人=失业者。
在消费者社会,穷人=不消费者。
从不工作的“罪恶”到不消费的“可耻”,是工业社会的观念变迁和“伦理”嬗变,一起发生变化的还有“失业”和“穷人”概念的内涵。
在生产者社会,“失业者”是暂时没有工作的人,但一旦环境好转,他们就有望回到生产者的行列,一切也将回到正轨。在消费者社会,“失业者”变成了“过剩”的人。比失业更严重的是,过剩意味着他们是多余的,不再被需要。从失业到过剩,也许只是时代的一粒沙,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
在生产者社会,工作伦理主张任何工作都有价值,没有哪个低人一等,所有工作都能增加人的尊严。在消费者社会,消费美学放大了工作者的区别。它把某些美学内涵与艺术体验相关职业提升到特定高度,而那些为了生计获取报酬的职业则被认为根本没有价值。这是消费主义带来的道德悲哀。
以上是读完本书的一点启示。鲍曼关于欧洲经济、社会、观念的洞察,对今天的中国社会有也参考价值。比如,新消费主义对经济的影响、美学对市场经济的影响、过剩劳动力对社会的影响等。
最后,借用本书的一句原文结束本篇书评:
西方世界的危机“恰恰在于不再质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