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大妈的威胁并没有令她望而却步，反而加深了她对我的厌恶。大妈听我说要找人治理她，气得不行，跑到车站门口找来一只木棍，追着我在车站里到处乱窜，一边跑一边扯着嗓门大骂：

“臭不要脸的，你给我回来。你有本事别跑啊，看老娘不揍死你。”

“呸，肥母猪，跑不动了吧？有本事来打我呀，你要是能追上，算你厉害，追不上，就别逼逼。”

大妈追着我跑了几圈，便累得气喘吁吁，蹲在地上不停地捶打胸口。我独自又跑了一圈，看她没追上来，我停下来喘了口气。

待心绪平静下来，我回到大巴车上落的地方，却赫然发现车上的乘客已去无人影，大妈们带着自己抢到的乘客已悄然离去。

“这下完了，辛辛苦苦在这里守了一天，一个乘客都没拉着，连一瓶水的钱都没挣到。这可难办了，回去我如何向武大粗交代？”

就在我正为业绩发愁的时候，武大粗给我打来电话，询问我的工作进展。

“老板让我问一下你那边的情况，有没有拉到几个住店的客人？要是拉到了，让我开车过去接。”

“一个都没拉着，还想拉几个？竞争太激烈，没法活。车刚进站，一晃眼，客人全让人抢光。”

“怎么会一个都没拉着呢？今天不是已经到了两趟长途客运吗？你没向乘客推销咱们旅馆的特色？抑或你没尽力推销？”

武大粗认为我在外面守了一天，或多或少也应该拿下一两个乘客。得知我一个都没搞定之后，对我的表现很不满。

“来了两趟车是不假，关键拉客的人也多。她们都是老油条，我干不过！没等我向乘客细说我们的特色，她们就已经把乘客拉上车扬长而去。看着她们满载而归，我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什么？全让大妈抢去了？你是怎么干活的？大妈都能抢到满车的客人，你一个都拉不到？难道你连大妈都不如？你是干什么吃的？何况，我们旅馆还有其他旅馆没有的特色。从某种程度上看，这个条件已经胜出别人一筹。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优势，还是没向客户展示？”

武大粗听说客人都被大妈们带走，气得半死。我正想为自己辩解，他又抢先对我开了火。

“我怀疑你出去不是工作，而是去耍男人的。我警告你，你要是今天不做出点成绩，家法伺候。晚上还有一趟车迟点到，你再不卖点力工作，给老板创造一点收益。他要是怪罪下来，我也只能找你算帐。我现在就把话撂在这了，你自己看着办。”

武大粗对我发完火，没听我解释就气咻咻地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揣进裤兜，怏怏不乐走出车站，来到附近唯一一家大排档要了一份便当。

我带着便当回到车站，蹲在雨棚下狼吞虎咽，眨眼工夫就把便当一扫而光。就在我拎着便当盒走向入口处的垃圾桶时，一位小男孩走过来拦住我的去路，并把手伸到我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呀？”我问。

小男孩看起来十一二岁，头发肮脏凌乱，一缕缕死结缠绕在一起，像似自娘胎出来起就没修理过。小脸黑得像块木炭，长长的睫毛下露出两只乌黑发亮的大眼睛。衣服上破了两个洞，从衣服的破洞里露出如同田螺形状般的肚脐眼儿。脚上穿一双黑得发亮的白色运动鞋，右脚的鞋面破了个大洞，拇脚趾裸露在外。

“奶奶，赏点小钱吧？”小男孩乞求道。

“奶奶？小子，你是不是欠揍？我有这么老吗？”我举起手做出要揍他的样子。

“不叫奶奶，那该叫什么？叫太奶奶吗？要这么叫也可以，不过你得多给我点钱。”

“走开，我没钱。想要钱的话，你应该去找大老板。”

我用手扒开他的小身体，径直走到垃圾桶前，把便当盒投了进去。小男孩没要到钱，一脸不高兴，跟在我身后返回雨棚，坐在我身旁盯得我发慌。

“干嘛这样看着我？你妈妈没跟你说这样盯着别人很不礼貌吗？”

小男孩不出声，仍然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盯着我看。我一生气，推了他一下。

“走开走开，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

小男孩纹丝不动。我没其他办法，只能任由他看。我拿出手机，低头刷上面的八卦新闻。小男孩看我不理他，干脆直接盘腿坐到我面前，盯着我不眨眼。我心里一阵忐忑，不知道他小脑瓜里想什么。

“小鬼，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只要奶奶赏我一点钱，我马上就离开。”

“跟你说了我没钱，要钱去找有钱人。”

“骗人！你怎么可能没钱？”

“我怎么骗你了？”

“从你头发的颜色上看，我就知道你骗人。别人都说女人的头发颜色越艳丽就越有钱，我看你头上的颜色绿得发亮才找你要点小钱。你每天陪男人睡觉挣那么多钱，为什么还吝啬一点小钱？”

“去你的？谁告诉你我陪男人睡觉挣钱了？”我抓住小男孩的手逼问。

“大家都这么说。像你这种头发颜色的女人，娱乐场所最多，她们最会挣钱。难道你不是从娱乐场所里出来的女人？”

“滚！谁告诉你我是从娱乐场所出来的？”

我抓着小男孩的手，狠狠一推，把他推出了几步之外。小男孩重重摔在地上，全身沾满灰尘，睁着大眼瞪着我。很快，他从地面爬起拍了一下身上的尘土，站在原地大声说：

“还用得着别人来告诉我吗？傻子都看得出来，你这副模样就是靠卖肉谋生的形象。别以为我是小孩什么都不懂，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我师傅从前就和你一样，靠卖肉为生，后来收了我们几位徒弟，这才改了行做了丐帮帮主，全心全意带领我们创造另一番新天地。”

听完小男孩这段气话，我突然对他的来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想趁这个机会向他打听一下附近的情况。

“来，你过来。”我向他招手。

“干什么？”他警惕地看着我。

“我问你点事，你要是表现好，我就给你钱。表现不好的话，你就得给我钱。”

小男孩向前走了一步，停在那里定定看着我。

“你要问什么？”

“你师傅是谁？她在哪里？”

“告诉你你又不认识，带你去又远了。她正躺在床上数钱呢！这样吧，你给我钱，我带你去见她？”

“不说算了，你这小鬼也太会说谎。你走吧，我没钱。”

“话你都问完了，奶奶我也叫了。你不给钱就想打发我走？”

没要到钱，小男孩很生气。走到我面前躺了下去，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在我眼前摇来晃去。我推了他一下，他泰然处之。我拿他没办法，只能自己挪了个地方，给他腾出位置。可是我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跟了上来。

我玩不过他，只能由他耍赖。我背靠着围墙玩了一会儿手机，一阵困意袭来。不一会儿，我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汽车喇叭声惊醒，睁眼一看，四周黑暗，只有前方一盏发黄的小灯散发出一点忽明忽暗的光线。躺在我身旁的小男孩，早已没了踪影。我把手伸进裤兜掏手机，以便确认一下当下的时间。

我搜遍口袋，没见着手机的影儿。我吓得慌了神，失声大叫：

“我的手机不见了！天呐，谁拿了我的手机？”

刚喊了几声，我忽然想起那个一直赖在我身边的小男孩。

“一定是他！”

我这么想着，赶紧撒腿跑了出去。可是，那小鬼来无影，去无踪，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