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在配图后——

      娘原本也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年迈后老眼昏花了，严重时甚至两只眼睛都看不到东西。

　  爹走得早，娘虽早已年逾古稀，但身子板还算硬朗，也就不愿麻烦已经成家立业的四个闺女和一个小儿子。

　  娘的眼睛已经有一段时间模糊不清了，她以为是老了、花了，就一直凑合着。直到清明儿女们给爹上坟时，她才将此事告诉了大闺女。

　　大闺女的儿子在城里上班，开着公家的面包车上完坟后，就顺便拉上娘到县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娘的眼得了严重白内障，只需做个手术就会好起来，但手术下来差不多得5000块（元）。

　　大闺女陪娘回到家后，就把住在娘隔壁的小弟叫过来，商量咋给娘做手术。她的意思是按照农村的习惯，手术的钱儿子出大头，嫁出去的姐妹出小头。小儿子尽管不情愿，也没说不行，只是说：“那我得问一下小霞。”小霞是他媳妇，他说完就回去了。

　　没等这边大闺女给娘做好饭，就听见那边吵翻了天。

　　“都是一个娘养的，凭什么咱们出大头？”小霞的声音大得生怕这边听不到,“要掏（钱），那就平摊！”

　　她只当没听见，把饭端到了娘手上。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见小弟耷拉着个脸进来。

　　“知道就不行！那咱们五个分摊吧，一家一千。”她没好气地说。

　　小弟刚张嘴想说什么，小霞就进来了。

　　“平摊能行，但俺拿不出一千。”她气呼呼地望着老大，“你知道小虎还得做透析呢！”

　　小虎是他们的独生子。前年在街上被“霸凌”，伤及肾脏。本来要换肾，因费用太多承受不起，就没有换。要不是娘心疼她孙子，哭着闹着逼四个闺女各家出了500块，恐怕连院都出不了。打人者至今也没找到，所以落了个死不了也活不好的病。

　　此时，坐在老屋炕沿上的老娘，听了儿媳妇说的话，心里一下凉了半截，但还是不忘偏向她儿子：“你们都别吵了，手术不做了，我都快80了，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

　　一直站在门口的老大儿子，半天没说一句话——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他是外甥，在舅家，轮不到他说话。上次给小虎治病筹钱，就因为他埋怨了几句，差点就挨了揍，差点他妈就进不了娘家的门。

　　老大见状，泪眼婆娑着把碗筷从娘手里夺过来，胡乱洗了一下，拽着儿子就走了。

　　到家后，她马上打电话把筹钱给娘做手术这事给老二、老三、老四说了。老三、老四还好，没说什么同意了。

　　她万万没想到，老二会说：“俺家马上要娶媳妇过礼哩，拿不出那么多。要不，给咱娘做一个眼（的手术）算了。反正……”

      老大听着，手抖个不停，连话筒都拿不住了，没等老二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她心如刀搅般地疼……都是庄稼人，她家也不好过。儿子大学毕业刚上班，马上面临的就是在城里买地（基）、盖房、说媳妇，没个二三十万块钱怕是交不了差。

　　生气归生气，娘的病还得治。谁让她是老大呢，主意还得她拿。她喝了口水，静下心来想了想：也是，老三家刚娶了媳妇，老四家才盖了新房，谁让姊妹几个都不好过呢！是人都有那么点私心，要不就按老二说的给娘做一个眼算了。但咋给娘和他们说呢？

　　她先是让儿子打电话，问了医生，说可以只做一只眼的手术。接着就分别给弟妹们又打了一遍电话：“医生说咱娘右眼病得厉害，不建议再做手术。”说这话时，她恨自己无能，也觉着昧了良心，“三天后各家把500块钱凑齐，到县医院给娘做手术。”弟妹们都没再说什么，她却像偷了人一样心亏得“咚咚”跳个不停。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术前检查后医生说娘还得输200毫升的血，又得几百块钱。还好，老大的儿子年前刚无偿献过血，直系亲属用血可以免费，他就拿了献血证把缺的这点钱的窟窿给补上了。要不，免不了又得争吵半天。

　　娘手术后，只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就出院了。

　　娘开心得不行，她的一只眼能看见了。

　　娘就这样成了“独眼娘”。

　　娘到死都不知道，本来另一只眼也能做手术……

    （后记：据10多年前的真人真事改编，那时白内障手术尚不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