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近中午时,我正在搜肠刮肚的码字,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说让我马上去接一下某亲戚。
春寒料峭,她拎着两个包在风里焦急地等待着,左顾右盼。
“家里这两天不忙吧?”我随口问道。
“不忙,我以后也不打算忙了,快让那个老家伙气死了。”她显然是负气离家出走。
一路上,她将憋在心里的那些怨气一股脑儿的全倒给了我,像泼积满了一盆子的脏水一样,生怕剩下一滴。有时,我不知该怎么劝慰,只是默然地听她诉苦。
她今年69岁了,很短的一截路,她说走的都出汗了。一进家门,她就吃力地急着脱衣服,摘帽子,头发汗湿成了条形码,一绺一绺的紧贴着头皮,脸像一个放置多天皱了的苹果,干巴巴的没有一丝水分。
印象中这是她第五次跑出来了。
她将对我控诉过的话重又向爸痛斥了一通,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老不要脸的人了,我真的是快要被活活气死了。
她气不过的是她78岁的老伴嗜赌成性。都年近80了,还整日整夜的玩儿,前天晚上又是一夜未归,这种生活常态持续了多年。
年轻时有几个孩子在拖累,“我只能抱着孩子哭,手里连一个钢镚也没有,能怎么办,连家门都出不去。”
渐渐地,孩子们长大了,以为他会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有所收敛,没想到老伴变本加厉:孩子们都大了,用不着咋管了。
每年地里的一点微薄收入,都被他输的一个子儿不剩,年年白忙活。她一年到头的药费得向孩子们抠。
现在老了,没力气种那么多地了,收入来源更少了,她还是个药罐子,每年药费对她而言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可是赌惯了的老伴手痒难耐,他想着法子弄钱,先是和儿女要,要过几次之后儿女们觉得不能这样支持下去了,不仅输光了钱财,也熬坏了身体。后来他又向亲戚们求情,开始时亲戚们看在他第一次开口的份上也不好剥了他的面子,借的多了都知道他不干正事,也就不给借了。借债无门的情况下,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村民们,贴着脸东家进西家出的给人说好话,挺大的村子被他借了个遍。
去年年底好不容易手气来了赢了9000块钱,老伴劝老头:你就别玩儿了,再输了可没处借去。
那时他们卖了葵花有1万多的进账。老头为了赌,主张分家,一向软弱的老太太只好顺从,一人分了5000多。
没多久,老头的那一份就全搭进去了。
过完年后,连赢的那9000块也输了个光。这下他慌了神儿,实在借无可借时,他开始惦记老太太的那一份钱来。
“求你啦,就给我500,要输完了我就再也不玩儿了。”他跪在老太太面前磕头如捣蒜。老太太看他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听他一再的说那几句话烦不胜烦,最后被气急了,颤巍巍的举起手给了他三个嘴巴子,把钱甩给他,他像个年轻人一样迅速站起来,急不可耐的出了门,留下老太太欲哭无泪。“这些年来,眼泪都已经哭干了。”
还在愤怒中没缓过劲儿来时,突然电话响了。
“婶子啊,刚刚叔叔来跟我们拿钱,我算是领教了你老说的他是个什么人。他拿着一张空卡硬塞到我们炕沿下,说把卡压在我们这儿,让我们无论如何给他借点钱,我把钱包都拿给他看,他不相信。最后急眼了说我借不出来了你们难道也借不出来?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出去借了200。我就告诉你一声。”亲戚在电话里一通数落。
老太太经这么一气,更是雪上加霜,给女儿打电话出这口恶气,说想出去走几天,女儿安慰她就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本就气的无处发泄,经这当头棒喝,她忍不住当时就训了女儿一顿:你不怕你爸输红了眼把我半夜一棍子打死把钱拿去,我还怕了。
所以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她乘他一夜未归后跑出来了。“我要回老家去,他一个人爱咋咋,跟着他这一辈子,吃不好,穿不好,有点儿钱全输了,还欠下一屁股债,最后气出了一身病。你们谁没摊上谁不知道,那么没皮没脸的东西真能把人气死。”
我在一旁只能认真听着,连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吃过饭后,她女婿来接她。下楼后忽又折回来,“啊呀,我真是让气糊涂了,褂子都忘了穿啦,早上出门时竟连充电器也忘拿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不禁有些鼻酸。这样一个老人,一辈子都没个顺畅气的时候,现在都近古稀了,更加变本加厉了。
赌博真是一颗毒瘤,长在爱情里毒害爱情,长在婚姻里侵蚀婚姻,它就是有这样的威力,辐射半径从家人到亲朋,无一幸免,它像人的欲望一样,是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待它像瘟疫一样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