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先要说的是您别误会,我这里写的可不是有关医学方面的科普文章,我要讲述的发生在我和我太太之间的一段故事,而这个故事就和我的血糖检测有关。我之所以要记录这件事,是因为它让我感悟到了一些以前没有领悟到的人生哲理。
事实上,我和太太感情非常好,重要的事情再说一遍,记得哦,我说的是非常好,是真的好那种,绝对不是什么老夫老妻,相敬如宾那些流于表面的东西,而是真正的把彼此的心隔割开,滴出血,然后把心和心缝在了一起那种。我们彼此非常相爱,都能够毫无保留地甘愿为了对方去承受一切的不幸和痛苦。
可即便如此,我和太太之间也偶尔会发生一些小的摩擦,大多时候却都是为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因为我们两夫妻一起开了一间景观设计公司,有时候难免会因设计理念不同而发生抵触或者争执,但是生活上发生争吵的事件确实少之又少,因为,所有的事情,基本上是她定了,我举手;她喊老公,我说有;她说要去哪,我肯定起步走。所以,我们几乎不可能发生矛盾。
但是这一次我们竟然在生活层面上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情况着实有点让人感到意外。事件的起因是源于我的一次体检。
这里我要顺带说下,我们是个人创业做公司,说实话压力还真是蛮大的。首先就是基础投入一样也不能少――租房,建立网站,还要购买灯管桌椅电脑打印机传真机等等一系列办公所必需的设备,然后就是招人,面试,岗前培训,制定考核机制等等等等如此这般。尽管我们两夫妻已经包办了公司宣传,业务承揽,项目预算,现场调度,材料采购等等大部分岗位的职能,可是财务管理,艺术设计,售后客服等等还是要招一些人专职来做的,这部分薪水怎么也省不下,所以我常常说,做公司有时候就如同做女人一样,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很不方便。――交完了房租就要开工资,而项目却总是处于漫长的开机等待中……等到了真正做到项目的时候,往往又是一箩筐令人头痛的问题。一边你要给项目垫资,一边还要对甲方大大小小的爷小心地伺候着。好不容易熬过了工程施工阶段,接下来的是到了项目验收阶段,这个时候如果你遇到个明理的,委婉地揣了些好处,说几句“大家都不容易”之类的口水话,而后给盖上个比亲爹都亲的大戳子,这就算验收通过了。之后,你才可以提交《工程结算申请书》申请结款。至于什么时候能够结到工程款可能还需要你进一步的去做很多围绕着人的工作,时间上也很难确定。但是,一旦在交付甲方验收过程中遇到了个不明事理的主,你便如同跌入了无边的沼泽和泥潭。这样的人表现每每是他既不认定你项目合格,也不认定你不合格;既不主动伸手要好处,也不拒绝你投其所好。直到耍得你奔来跑去筋疲力竭,事情仍然是一点进展没有。本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去做的这次体检,因为有一天我突然感到,我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的地透支了,我晕倒在了申请项目验收的路上。
体检结果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出现了早期的“三高”,属于严重的亚健康状态。尤其是血糖一项,空腹血糖值达到了8.2。一周后我又分别两次去医院检测了血糖,空腹的血糖值还是在8.0以上。大夫明白地告诉我――你得了二型糖尿病。
说实话我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因为第一次检测结果出来以后,我就做了一些功课,看了很多专家在网上发的帖子,对于糖尿病的界定其实医学界早有共识和定义――不同时间的两次餐前静脉取血的血糖化验值,均超过正常值(3.1-6.9),即可以定性为糖尿病。而且我的上一辈直系亲属中,得此病症的大有人在。我是基因论的忠实拥趸,所以我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的。
医生看过检测单子后对我说――你这个情况要注意啦,谨防并发症的发生!
然后呢?――我问他。
没什么然后,哦,要注意饮食清淡,平时多运动――那个医生说完这番话就低头忙其它的事情了。
说实话,对于医生这样的一个服务,我感到十分的不能接受,我认为这个就是冷漠,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软暴力。因为作为患者的我,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来自对方的关怀和安慰。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糖尿病患者,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就给打发啦?我正要向他发起质询,这时太太打来了电话,询问我检查的结果,我把情况和她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 什么就糖尿病啊,我都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你那叫高血糖――我太太在电话那头大声地喊到。然后她让我原地待命,等待她的到来。按照她的意思,高血糖和糖尿病完全是两个概念,人患上高血糖这个症状,是可以通过饮食控制,再加上运动管理重新让血糖恢复正常值的,这是她非常认可并十分坚持的理论。换句话说,高血糖只是吃多了,不是病。于是我就在她的亲自监督指导下,进行了为期六个月的“控制与管理”,可问题终于来了,在我太太并不十分严格的“控制与管理”下,我的空腹血糖值悄悄地越过了11毫摩尔。因为她始终认为,那些数值不过是饮食控制不利所造成的,并不是我真实的身体状况,所以,对于我的“管理与控制”有些睁一眼闭一眼的走过场心态,如此这般,对于我这样一个自律能力很差的天蝎座来说,实际上就等于放虎归山了啊,我在啤酒烤肉面前,对自己还是很放的开的。
再次拿到了化验单,我的心真的有点五味杂陈。
大夫说――你这个是二型糖尿病。
当然,还是第一次那一位大夫。
我说我知道。接着我故意地问他――然后呢?
要不,你住院吧,住了院再说――那个大夫说。
我说――我什么时候会死啊?
他短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快把目光移到电脑屏幕上。
我端详着他的脸,那张脸仿佛是由一块水分早已枯竭的干瘪树皮做成的,没有一丝活气儿,只有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偶尔会在那里蠕动一下,代表他尚且是个生灵。你的目光只要从那块树皮上移开千分之一秒,你瞬息之间就会把它忘的一干二净三界外,永远也不会再会想起曾经见过这样一张脸。
我再一次把检查情况完完整整的汇报给了我太太。我告诉他,我这个不是什么高血糖,是彻彻底底不折不扣的糖尿病,需要住院一段时间,系统的治疗一下才可以把血糖指标降低到贴近正常值的范围。
不可能,你等我!――电话那头的她坚定地说。
很快我太太就来了,她看见我就直接过来抓住我的手腕,要我和她回家,并且指责我没事找事,没病找病。这次我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告诉她我得的是糖尿病,不是什么你说的高血糖。我要她醒一醒,不要再凭借主观上的臆断或者是在网上看到一些什么所谓的专家言论来胡乱地阻止我住院治疗。我大声地斥责她,再那么多人的面前,这是第一次。她好似被定在了那里,直愣愣地看着我,眼泪扑漱漱地滚落下来。忽然,她扑进我怀里,用双手捧着我的脸说――你听我的话,老公,你才二十五岁,不可能是糖尿病的,你就是高血糖而已,跟我回家好么?
我低头看着她满是无助和期待的大眼睛,瞬间鼻子一阵的酸痛。我强忍住泪水,紧紧抱住她的肩膀。
我说――好,我们回家。
我把医生开的单据揉搓成一团丢进了纸篓里,刚好写有患者年龄那一栏露在了外面。患者年龄:6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