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装睡的人都期待被唤醒
01
直到现在阿峰也分不清,他和孜然之间到底是谁欠谁的。
阿峰第一次见到孜然就是在这间酒吧。
那年,阿峰二十三岁,计算机系高材生却只能在一家公司跑业务,每天东奔西走的,瘦得像块排骨。有时晚上还要陪客户去酒吧应酬,虽然他很讨厌这种商场上的虚伪,但也无可奈何。
阿峰经常会来这间酒吧,孜然就在这里做啤酒促销员,她涂着亮色眼影,穿超短裙子。她从不会主动推销,总是一个人急促不安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处,等客人点酒,还不时地将裙子往下拉。
不过,她笑的时候很甜,像草原上拂过一缕清风,阿峰经常会点她的啤酒。
一天,阿峰正好和客户谈笔生意,喝得有点多。
临桌有个秃头的胖子,点名要她的啤酒,趁着她倒酒时,故意用手臂在她的胸前蹭来蹭去。
孜然躲闪不及,啤酒倒在了胖子的裤子上,她慌忙用手去擦,而胖子却更加得寸进尺,一把抓过她的手不停地摸着,孜然吓得大叫,而一旁的人却笑得前俯后仰。
阿峰看不过去,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胖子身边,以迅猛地速度拎起酒瓶就往他头上敲,胖子顿时鲜血直流,在一阵惊叫、混乱的场合中,阿峰拉着孜然仓惶而逃。
阿峰带着孜然来到他那间十几平方的小房子里,孜然的裙子上沾满了啤酒、鲜血,脸上的妆也花了,一脸狼狈地看着他,不停往下拉着裙子。
阿峰说:“别拉了,再拉裙子也不会变长,先去洗个澡吧。”
孜然洗了很久,水流声不断,阿峰在外看着电视,一个频道接一个频道的换,脑子一片空白。
孜然出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小脑袋,瘦小的身子上披着阿峰的大衬衫。
这时,阿峰才发现她的五官很清秀,尤其一双眼睛晶莹剔透,像颗葡萄。
孜然对阿峰是种纯洁的诱惑,而她全然不知自己此时有多诱人,傻傻地站着,不知所措。
阿峰吞着口水,冲进洗手间,任凉水将他浇醒。那晚,阿峰睡沙发,孜然睡床,阿峰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阿峰还在做梦,一股香味直飘入梦中,厨房内,孜然穿着他的大衬衫,熟练地煎着荷包蛋。
蛋色泽亮丽,咬一口流入满嘴的蛋黄,不老不嫩,恰到好处。
“好吃吗?好吃吗?”孜然不停地问。
“真的是好吃得连舌头也吞下去了。”阿峰一个劲地点头, 欣喜地看着孜然。
他在外求学四年,总是饱一餐饿一餐,很久没有吃过早餐了。
孜然开心地笑起来,眼里流出一股母性的温柔。
阿峰看着她的脸呆住了,那一刻,他知道他已经爱上了这个相识不到十小时的女孩。
02
孜然反正无处可去,又害怕别人寻仇,索性搬到阿峰这里来住。
第二天,孜然睡床,阿峰依然睡沙发,却克制得难受。
第三天,阿峰装作若无其事地靠在床边和孜然说话,他看着孜然,突然就搂住了她的脸,唇印了上去。孜然有些紧张,有些笨拙,阿峰却有些迫不及待,他们拥抱亲吻,完成了从沙发到床的全过程,一切都很自然,一切都顺理成章。
阿峰和孜然之间就像齿轮,在多次磨合中,一次比一次愉快。孜然如花般慢慢绽放到极至,妩媚娇艳。
孜然最喜欢搂着阿峰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孜然摸着阿峰瘦瘦的背,排骨清晰可触。
她用手指轻敲,如弹琴般,说:“阿峰,如果哪天你负了我,我就把你剁成排骨,老的时候下酒,一根根慢慢啃。”
阿峰轻轻地吻她的额头:“我怎么会负你,爱你还来不及呢!”孜然就这样爱上了阿峰,她是那种爱上一个人就死心踏地的人。
孜然的家境贫寒,读到高中便辍学,独自一人来到上海。她烧得一手好菜,纵然是青菜豆腐,也烧得色香味俱全。有孜然的日子,阿峰的胃口大增,脸色也红润起来。
孜然烧的最好吃的是孜然寸骨,将排骨包上锡纸,洒上盐和孜然粉,放到锅里蒸烧,不一会儿,香味四溢,令人垂涎三足,咬一口,酥脆到底,味道无与伦比。
阿峰享受着和孜然在一起的每一天,第一次体会到相爱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孜然就像个听话的小妇人帮阿峰打理一切,脏兮兮的小屋有了她,变得清新明朗,有了家的感觉。
孜然二十岁生日时,阿峰买了一只银戒指送给她。
她开心得跳起来,孜然将戒指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很美。
03
阿峰辞了原来的工作,租了个小店铺,卖着电脑软件、配件。
孜然把她所有的钱拿出来资助阿峰,虽然为数不多。孜然忙进忙出,甜美的笑脸帮他赢得了不少客户,尤其是尼克。
尼克秃头、矮胖、满肚肥肠,可是命比较好,在某大国营企业负责总务。这种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生意成不成功却只凭他一句话。
尼克经常到阿峰这进货,阿峰也给他不少好处,其实他的价格并不比其他店便宜,阿峰知道他是冲着孜然来的,但他也无可奈何。
这天,尼克又腆着大肚子神气地走进来,慢条斯理地说要购公司预备购30台电脑,眼睛不时瞟向孜然。阿峰看着恶心,借故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尼克和孜然早已不见了。阿峰不停地拨打孜然的手机,却总是无法接通,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晚上十一点,孜然才回来,喝得醉醺醺的,还有些衣衫不整,看到阿峰,居然灿烂一笑,:“我全搞定了,你不用担心。”
两天后,阿峰拿到了订单,他问孜然怎么搞定的,孜然却怎么也不肯说。但阿峰却心里有个疙瘩,那几天,她不愿再碰孜然,见到她也爱理不理的,孜然很莫名。
一个月后,孜然很害羞也很开心地说她怀孕了。阿峰有些震惊,随即懒懒地说:“那关我什么事。”孜然的脸色立即变得刹白,她恨恨地看着阿峰,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阿峰已经在她眼下死过千万遍了。
随即,孜然给了阿峰一个狠狠的耳光,夺门而出。阿峰有些怅怅然,没有去追。
过了两天,阿峰又看到尼克,他不愿搭理,装作没看见。而他腆着肚子走过来,轻拍着阿峰的肩膀:“你小子有福啦,遇上这么好的女孩!说实话,那天我本来想占她一点便宜,你知道男人嘛!没想到那丫头倔得要命,竟然敲破了杯子,嚷着要自杀。我可从未见过这种架式,赶紧安慰她。后来,我想想她也挺不容易的,就把那笔单给她了。”
尼克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阿峰的脑子却嗡的一下炸开了,看似脆弱的孜然竟然做了如此危险之事。他惊呆了,孜然无怨无悔地爱着自己,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而他却重重地伤了她!一切真相大白,阿峰愧疚得要死。
孜然连着三天没有回来,阿峰急坏了,她在上海没有亲戚朋友,她能去哪里呢?阿峰开始担心孜然,翻出她的衣物,希望能够找出什么线索。突然掉出一本粉红色日记本,那是孜然每晚必记的,那种小女人的玩意,以前阿峰从不在意。
翻开来一看,却见清秀的笔迹工工整整地记着每天的点滴。从认识阿峰开始,孜然的日记里写的全是他,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都是孜然开心的理由。
阿峰拼命地扯着头发,懊悔得要命。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那样地想念她,她的种种好,她的笑脸,都让他无法忘怀。屋内空荡荡的,没有她的房间,脏乱冷清寂寞。阿峰发疯似地找她,用了各种方法,而孜然仿似人间蒸发一样。
04
一年后,阿峰在网上遇到了朱朱,她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二十二岁小女孩,纯情美丽,还带着种上海小女人的甜和作。
她喜欢上网,可常常被黑客侵入,于是常在网上请教阿峰,这对阿峰来说是小菜一碟,而她从此对阿峰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朱每天会发十几个信息给阿峰,告诉她现在在做些什么,她粘着阿峰。潜意识中,阿峰觉得朱朱这样的女孩是更适合做女朋友,无论从学历、家庭、相貌来说,她都比孜然强很多。
阿峰试着和朱朱交往着,去接她下班,陪她逛街,蹦迪,俨然像一对情侣。日子过得很充实,他和朱朱进展得如火如荼,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孜然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有一天,阿峰约朱朱看电影院,他突然闻到朱朱身上的味道,是孜然味。他问朱朱,她说她刚吃过羊肉串。阿峰不停地呕吐着,那一刻他知道,原来孜然从没有离开过,她甚至无处不在。
阿峰又开始找孜然,他一家一家酒吧地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后,他终于在一家酒吧里找到了孜然。
孜然更加瘦弱,苍白的脸上涂着浓艳的妆,她如蝴蝶般在酒吧里周旋着,唯一不变的是脖子上依然挂着那枚银戒指,阿峰知道孜然心里一定还有他。
然而,孜然看到阿峰的那一刻,一副漠然的表情。
阿峰感到心痛得厉害,这个小女人总是能抓住他心底最深处的柔情。他柔声说:“孜然,我错了,跟我回去吧。”
孜然对着阿峰说:”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她在台上疯狂地舞着,脱下衣服甩到台下,引起阵阵欢叫。
阿峰有些看不下去,去外面抽根烟,慢慢等她。过了很久,也不见孜然出来,阿峰进去找她,发现在过道处听到孜然的呻吟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阿峰不敢相信,他冲进去,孜然和一个男人扭在一起,男人的手在她身上乱摸,孜然却很享受的样子。
孜然看到阿峰,很平静,眼中居然有种快感。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阿峰大吼道。孜然冷笑道:"没有为什么,我愿意。”
阿峰顾不得这么多,他一把将那男人推倒,拉起孜然就跑,一如他第一次救下孜然时的勇猛。
05
他们拼命地在街上跑着,阿峰带孜然来到了家门口,孜然不肯进去,阿峰说:“这个家永远为你开,钥匙从没有换过。”
孜然凄然一笑,“太晚了,Baby没有了。”
原来,孜然那晚冲出家门,不慎摔了一跤,孩子流产了。阿峰搂着孜然说:“没关系,我们还会有很多Baby。“
孜然冷笑着,悠雅地拿出根吸着,她整个人笼罩在烟雾中,仿佛已与世隔绝,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阿峰说:“孜然,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深深地吻向她,他们拥抱着,纠缠着。
孜然比以前更性感了,她长发披散,如一朵美丽的罂粟在夏夜绽放。孜然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阿峰的肉中,每个动作都充满了恨意,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发泄她心底的恨意。
孜然说:“男人只在意肉体上的得失。其实无论我和谁在一起,我的脑子里,眼睛里都只有你。”孜然在阿峰的右肩狠狠地咬了下去,阿峰疼得直叫,她依然不放,直到咬出了血,她才松口,她说:“我要你终生记住我,记住我的味道!”
第二天,阿峰醒来,孜然已不告而别,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唯一带走的饰物是那枚戒指。而无论阿峰怎样,都再也无法找不到她。
此后,阿峰再也不能闻到孜然味,每次闻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反胃呕吐,他会更加疯狂地想念孜然。孜然已经在他身上种下了蛊,今生他再也无法摆脱。
有种味道不能尝,尝了一辈子再也忘不掉。有种爱注定不能被辜负,辜负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装睡猫
期刊作者,自由撰稿人 ,左手鸡汤,右手故事。
偶尔犀利,偶尔温柔,何以解忧,唯有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