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九九一年,还是一九九二年?
我记不大清了。
那是一个早晨,我妈拖着一个很大的条纹编织袋,从广东回来。她委托小姨照顾我们几个孩子,只身前往南方一个叫淡水的小镇数天,探望在那里与人合伙开厂谋生计的我爸。
编织袋很沉,还没有拖进家门口,香气已经在空气中散播,那种甜,从来没有闻过。
她三下五除二打开了袋子,一颗颗红不红土不土的果子在叶子和树枝中间,外表粗糙,像瘌痢头,还刺手。
我妈扯了几颗在手里,拨开叫我们吃。那厚实白白的果肉一送到嘴里:天哪,竟然有这样好吃的水果!
我妈说这叫荔枝。她坐了一天一夜火车,生怕这些果子坏掉,幸好没有。她迅速用羧基(音译,一种竹编的盛食工具)装着荔枝,挨家挨户分发。
我与妹妹就围坐在那个编织袋旁,一颗接一颗地往嘴巴里塞。实在是太甜了,又软,最骄傲的是:看吧,我妈带了这么一大袋回来,可以吃个够!这么稀奇的水果,第一次就可以管饱,敞开肚子吃!
荔枝的香甜,参入这种微妙的心理,是个小孩,应该就觉得很幸福。
由于那时公用厕所离得远,一个来回至少一里路,我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因为老是要跑厕所。总觉得有点亏,我吃这么好吃的水果,难道是为了给厕所输送?
我妹第二天早晨就尿床了,我妈一边晒被子,一边笑骂:叫她不要吃那么多荔枝,她非要吃。
可是不吃,就会坏阿,多么可惜。
而今,已在广东安家的妹妹有了新招。夏季荔枝太多,吃多又怕上火,她就把荔枝一锅煮了,煮成糖水罐头。
我看到她发了一条关于荔枝往事的朋友圈。
当时,我在中山,驱车回深已是晚上九十点。于是,进超市称了一斤荔枝,回到家,一颗一颗地剥出来,放进嘴里。
味道跟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早晨一样,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