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六十七)白姐白话
六十八、舌灿如花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周建军与白姐坐着对桌,时刻领教着白姐的风范。
每天,白姐到单位,第一件事是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整理妆容,描眉画鬓,涂脂抹粉,旁若无人地一直整理到自己满意为止。
然后,烧水、刷杯,泡上一杯时令美容养生茶,拿来报纸随意翻弄几下,找找感兴趣的消息瞄上几眼,再端起茶杯慢慢喝上几口,待感觉一切妥当,气定神闲之后,站起身来,抻抻衣襟,抹抹褶皱,再认认真真地整理一遍自己的仪表,马上开始了一天最重要的工作。
只见她,东屋走走,西屋看看,南屋坐坐,北屋转转,把整个单位的各办公室走了个遍儿,不管男女,无论老少,天南地北任驰骋,海阔天空任翱翔,上到国家大事,新闻联播的要闻;下到柴米油盐,七碟八碗的家常,什么东家长西家短,三只蛤蟆四只眼,说说这个,问问那个,每到一处都是一片笑语欢声。
待聊了一圈儿,志得意满地归来,自然是再喝上那么几口茶水,安稳地向椅子上一靠,回味片刻,脸露笑意,浑身舒适。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就算有任何的工作你都不好意思来麻烦白姐,何况大多数时候也根本没什么事情。
休息一会儿,白姐会拉开抽屉,拿出瓜子、杨梅干和山楂片等等之类的各式各样零食摆满一桌子,然后像是要做出一个人生重大决策一样,权衡着,犹豫着,十分艰难地选择出今天要吃哪个和不吃哪个,但往往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不容易做出了决定,却到头来都会演变成了先吃哪个和后吃哪个。
白姐每次吃之前,嘴里都是念念有词,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固定的仪式,就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在用餐之前必定要作一个完美的祷告一样。
但白姐是一名共产党员,有着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自然不是感谢什么“主赐给我们食物,让我们有幸享用它”之类的感谢话语,而是絮絮叨叨地抱怨一套:唉呀,怎么这里又胖了?那里的肉又多了?怎么体重又长了?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但抱怨归抱怨,之后的情景就与基督徒们别无二致了。唯一的区别是:基督徒们祷告完毕后是安安静静地吃,而白姐是一边吃,一边继续不停地抱怨罢了。
周建军惊讶于白姐的嘴为何是一刻也闲不住呢?
但见,白姐吃过之后,又拿出各式的减肥茶,开始挑选应该喝哪一种,然后泡上,又是一边喝着,一边继续抱怨着:“现在的减肥产品都是骗人的。这市场监管的帮人一天天的也不干活啊,这保健品的市场是让他们怎么监管的啊,难道还真得让我去消费者保护协会投诉吗!”
白姐每天重复着这一切,仿若一只安装在固定轨道上旋转的陀螺,拉风盘旋,呜呜作响。
但吃归吃,说归说,白姐的身材还真没有想象的那么胖,或许说话本身就能消耗人体的巨大能量,也是有一定的减肥效果吧,谁知道呢。
白姐虽然抱怨,其实内心里对自己的身材还挺满意的,有时为了炫耀一下自己干吃不胖的身材,经常故意地用吃啊、胖啊,这类女人们比较敏感的字眼儿来故弄玄虚,看似低调,实际张扬,来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周建军的到来恰好填补了白姐对面桌无人的寂寞。
不管周建军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白姐反正就是不停和他讲,什么张家长,李家短啊,什么谁和谁结婚了,什么谁谁谁怀孕啦,谁谁谁生产啦,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又吵架啦,不一而足,用说话填满整个一天的所有时间。
周建军不知道白姐的歌到底唱得怎么样,但总感觉这眼前的白姐,怎么看也不像一只欢快的“百灵”,反而整天叽叽咋咋的,活脱脱的就是一只“麻雀”。
一天还好,两天也罢,每天都这样,周建军的头都被白姐讲得老大,时常要找出各种借口跑到办公室外面去透透空气。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要是被白姐抓住,一定会被白姐这一刻不得闲的嘴,给说得晕头转向,问得狼狈不堪。
周建军甚至恍惚觉得,白姐一定是在什么时间或者什么地点,接受过俄国克格勃和美国中情局的专门训练,或者家里上代有人在戴笠的军统干过,否则没有深厚的专业功底和家道渊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才能和这么高的水平呢。
这个单位只要有白姐的存在,任何人想要保留住哪怕是一点点的个人隐私,那都是比登天还难。
但凡事都是有好有坏,有了白姐这样的对桌,周建军上班没多久就已经把单位上下的所有人的所有事都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
当然了,白姐自然也不会放过对周建军的“审问”。
白姐说过,我们的党从来都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党领导下的机关单位也一定是正大光明的,党的光辉是照到哪里哪里亮,坚决不能容许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在白姐的眼中,单位就是她的家,单位的一切就是她的一切,对她来说必须是公开透明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有所保留,自然也就没有她所不能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