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仿佛一夜之间驱散了寒冷,吹开了桃李芬芳,百花齐放。新孵出的毛茸茸的小鸡仔在院子里蹒跚学步,燕子在屋檐下呢喃,树梢枝头又绽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嫩芽。
冰雪消融,大地翻浆,没有铺石板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白丽芬忽然感觉自己的屋子里经常有难闻的味道,在开窗之后尤其严重。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只有自己的屋子里会有难闻的味道,其它屋子都没有。
白丽芬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了问题症结所在。原来她和李瑞旭的小家,安在李家院子里的西南角的西厢房南屋。她们的屋子距离位于院子西南角的茅厕最近,只有几步远。
冬季寒冷时,冰雪覆盖,感觉没啥影响。春季里大地回暖,粪坑里也翻浆,茅厕的味道浓郁了许多,气味直接飘进了距离最近的她们的屋子。
白丽芬感到又是气愤、又是委屈!她再次感觉到自己在李家不被重视,被欺负了。虽然在李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因为李梁氏的平淡温和,不争不抢不闹,白丽芬关于嫡庶之分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但是,她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浓浓的怨恨,这种怨恨的情绪从她初到李家就开始产生,经过日积月累,已经越发浓厚。她看不惯李家几乎所有的人,总是想象着自己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像小刺猬一样,竖起自己的尖刺。
白丽芬晚上对着丈夫哭诉自己的发现、感受,好像她在家里受尽了委屈。她希望李瑞旭拿出嫡子的气派,去据理力争她们小两口应该得到的利益。
其实,李瑞旭在写真部的工作也不顺利。他没有想到,真正接触到照像的各种技能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不但读书不行,学习照像馆的各种技能也比哥哥们笨拙太多了。
大哥李瑞昀的技能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赶上的高度,三哥李瑞昭虽然比大哥逊色,但在行业内,在李瑞旭面前,也是算得上专家级别了。
大哥性格温和,一般不会当面给人难堪。三哥打小就是小兄弟里鬼点子多,性格桀骜不驯的人。一旦抓住一点错处,那些挡不住的风凉话流水一样地直往人耳朵里灌,难受着呢。
晚上回到家里,面对的不是期盼中温柔贤惠的妻子,而是一个满脸泪水,满心抱怨的小怨妇,李瑞旭也是无奈至极。他抵挡不住妻子的眼泪攻势,只好在第二天早上期期艾艾地说出白丽芬的感受。
王桂枝闻言非常惊讶,她不假思索,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闻的味道?李福全那会儿在那屋里住了好些年,咋没听他提起过呢?”
白丽芬心头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心想着:难道我是没事找事儿吗?同时,她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李福全”,有点儿好奇会是谁呢?等到弄明白李福全是李家曾经请的厨子,她心里越发膈应了。原来自己的新房曾经被一个厨子住了几年呵。
李瑞旭和白丽芬的投诉不了了之。白丽芬的心情低落,进而发展到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看着消瘦、萎顿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无缘无故地呕吐起来,李梁氏和王桂枝才恍然发现,她们可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一番忙乱之后,确定白丽芬是怀孕了。因为怀孕了,所以她的感官更加敏锐和细腻,对味道等更加敏感,也容易情绪波动,吃不下、睡不着的原因也是因为怀孕。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又有新的小生命即将来临,一阵欢笑过后,大家的日子恢复了正常。没有人,包括李瑞旭在内,都没有想到要进一步安抚白丽芬。
李瑞旭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是闹心。他在日常工作中,无意中发现,大哥和三哥之间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兄友弟恭。至少,三哥对大哥是有诸多不满的。
李瑞昭多次在李瑞旭面前抱怨李瑞昀,言辞间没有多少敬重,只有各种不平衡、不乐意和不忿。这让李瑞旭很为难。
他并不认为三哥说的有道理,但从小养成的习惯,使他绝对不会也不敢在李瑞昭面前说一个“不”字儿。他每天晚上回家,还要面对怀孕的妻子的各种情绪,最多的就是哭诉她白天受到的委屈。这样的日子让李瑞旭觉得很煎熬,有时候真的很难以静下心来好好做事情。
直到有一天,李瑞旭在神情恍惚的情况下,不小心损坏了客人的底片,差点儿使写真部蒙受巨大损失。连性情温和的李瑞昀都忍不住板起面孔,语气颇为严肃地批评李瑞旭:“五弟,咱们做事慢点儿没事儿,做不好没关系,但是不能做坏。你要知道,咱手里端着的可是李家老少十几口人的饭碗,千万不能搞砸了。”
李瑞昭则是毫不客气地挖苦道:“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就你那怂样,诚心想把咱家买卖给搞砸了,让全家人喝西北风,是吧?”他尖酸刻薄的语气,比说出来的话语更打击人。
老实巴交的李瑞旭感到无地自容。他流着眼泪对李瑞昀说:“大哥,是我太笨了!我干不了这精致活儿。我不想害全家喝西北风,我、我不干了!”
李瑞昀被五弟弟突如其来的男儿泪给惊住了。他一下子失去了温文儒雅的样子,手忙脚乱地给李瑞旭递上手帕,嘴里有点儿慌乱地安慰道:“五弟,别听你三哥胡嘞嘞。他那是气极了,瞎说八道的。事情没那么严重。”
李瑞旭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顺从大哥的意思。他在大哥的专用办公室里,关起门来痛哭了一场之后,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愿意继续在写真部干下去了。
听说李瑞旭不想在写真部干了,问清楚原因之后,李鸣岐失望地摇摇头。他为了确定李瑞旭的心意,再次问道:“你不去写真部干活儿,怎么养活你媳妇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瑞旭面对父亲,有一种本能的惧怕和疏离。但是这一回,他虽然胆怯,却没有退缩。他神色不定,口齿不清地嗫嚅着:“我会去找别的活儿干。我会挣钱养活她们的。”
李鸣岐听到李瑞旭的回答,皱着眉头,轻斥了一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就甩手不管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只会跟在兄长们身后起哄,没有什么主见,有点笨笨的李瑞旭会这么执着和较真儿。他真的不再去写真部上班,而是出去找别的活儿干了。
一向意见多多,想法多多的白丽芬竟然没有跳出来说什么刺激人的话语,也没有反对李瑞旭的决定和行为。其实,白丽芬早就想让自己的丈夫摆脱李家的控制,带着自己去过他们自个儿的小日子了。
李瑞旭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一个新的工作。因为他长相英俊出众,而且读过国高,K市中心一家新开张的理发店录用了他。
因为他完全没有经验,必须是从学徒开始。学徒必须住在店里,除了学手艺,还要做所有的杂务。不过,这个新派的理发店有个新派的规矩,客人打赏的银钱可以归自己所有。
当店主知道他有怀孕的媳妇在家时,破例允许他在学徒期间每个星期回家住一晚。
白丽芬听说丈夫不能每天回家,一个星期只能在家住一个晚上,她感到非常难过。但是,她一反常态地没有哭哭啼啼,反而鼓励李瑞旭好好干,争取早日学到本事,挣大钱。
李瑞旭被妻子的态度感动了,更被妻子的鼓励给鼓舞了。他憋足了劲儿要好好干一场,要给自己的妻儿挣一份好日子。
李瑞旭到了一个崭新的环境,开始了完全不同的生活。虽然学徒地位低下,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指使他干这干那,但是李瑞旭性格老实,本份,从来没有任何抱怨。
他虽然不聪明伶俐,但是忠厚踏实,很受店里的师傅喜欢。他长得英俊,待人热情、诚恳,还有文化,使得前来理发,尤其是赶时髦来烫头发、做发型的太太小姐们都喜欢找他弄头发。他得到的赏钱甚为丰厚,收入一点儿也不比其他人少。
李瑞旭离开写真部时,李鸣岐和他约定,每月要给家里上交伙食费。因为他的媳妇儿在家里吃住,应该他自己出钱养活。如果前期没有收入,可以记账,以后有钱了再还。
李瑞旭很快就有了收入,而且足以支付家里规定的伙食费,白丽芬感觉特别得意。她在李家又开始趾高气扬地说话,做事情也随性而为。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欠李家啥了,是自己的丈夫在养活自己。
大家体谅白丽芬有孕在身,丈夫又经常不在家,一般都不会和她认真计较。这使得白丽芬越发自我膨胀,不把李家的众人放在眼里。她的作为终于惹恼了李家的一些人。
第一个看白丽芬不爽的人居然是她曾经的“盟友”周素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