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半弯曲举过肩头,指尖保持者张牙舞爪的不规则形状,右臂也半抬起,以微微的触碰支撑着左手半颗指尖,因垂直下拉的头颅,导致整个脖颈和肩膀都极度紧绷,头发完全覆盖在脸前,眼镜半只掉在耳朵边飘荡,灯光,笑声,说话声,我闭着眼睛,起伏着呼吸,尽量稳住胸膛,我知道有人走近了。
声音和热气突地传进右耳,我睁开眼睛,放下提线木偶一样的身体,摸索戴上眼镜,一言不发,没有表情,站起身子,略微趔趄下,穿过人群。
走上灯光照耀的舞台,黑色的椅子七把,最右面已经挨着坐着两个人,瘫软坐着,微胖的男士。半秒钟我在考虑坐哪,应该像往常一样选择远离人群的角落,还是挨着坐,我想,作为一个被催眠的人,我应该表现的没有那么防备。我挨着胖哥坐下,但还是下意识的往左移了半个身位。
七人坐满,我没有左右看,没有表情。
正前方大灯闪耀,我看不见人群,我听得到喧嚣的声音,但也如尘土飞扬,身在其中而不知源自何处。催眠师说,旁边人认识吗,我摇头,对方想说认识,场下开始笑,我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迅速回到面无表情,然后,催眠师说,看着那个灯,1,2,3,睡。
没有摇摇晃晃的怀表,原来这就是催眠啊,我继续坚硬的固定着手臂,我继续将头低的无比低,虽然催眠师有意把我往右边靠,我还是将头低到了空挡,靠在肩头神马的,对我这样的防备心,是在睡着都不会发生的。右边人的手压在我的左肩,很重,还颤抖着在笑,我心里骂声,哥们既然没被催眠,就不要压的那么实在好吗!
我想挪换个姿势,又想催眠中的人应该是不动的吧。我想算了,还是依言培养我的专注力和想象力吧,认真的去感受脖颈肩膀处传来的感受,那不是酸痛,那只是感受,像有针从肉中穿破,像草要破开皮肤顶出,像沉积的淋巴肿块组成的战车在撕扯碰撞,像战火正在这方寸肌肤间缭绕大地,无数细胞神经幻化成士兵正在厮杀哀嚎,像是所有隐秘在喷涌呼号寻找出路。。。
有人来试胳膊的僵硬程度,我略微使了使劲,但由于手保持着自然的张牙舞爪状态,也没法握拳给自己试劲,我突然想起曾经看过一本有着参透人道野心的书,他说每个人都有能量,有层级,比如我一直喜欢的250能量,就不上不下,但可以有学习的能力。200一直以下,就等着以泪洗面了,310再往上往上就是大成之势。如何测试这能量呢,就是两个人面对而立,一人手臂伸直平举在前方,一人拿手指突袭向下压手臂,如果手臂不动,就能量高,手臂被压下去了,就能量低。那么,听起来不是就像比谁伸直手臂绷劲绷的好吗?但人家实验设计又有一步,同一个人,让你听教堂圣乐,班得瑞等美妙之声时,你获得正能量,你手臂就不被压下去,如果让你听重金属摇滚,哗啦啦的负能量传导给你,手臂就被压下去了,让你说爱,温暖,勇气等词汇时,手臂就坚硬有力,让你念杀戮,背叛,仇恨等词汇时手臂就下去了,让你想象悔恨羞愧之事,你手臂都软的像面条了,那么,催眠时刻,如果人人想象自己手臂硬的像钢板,岂不人人都爆高值,能量大增了?看起来像个BUG啊,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说催眠有疗愈功能,让人能量大增也就自圆其说了。正当我展开学理思辨时,有人从后面突不其然压我胳膊,我下倾30度,保持住。我勒个去,还真是能量不够啊。但我依然面无表情,也很好的保持了手部张牙舞爪的形状。
台上所有人,深呼吸,数到五,醒来,1,2,3,4,5.我睁眼,灯光还是太刺眼。
后来,我大笑,非常大笑,笑到椅子来回摇,吓得催眠师赶紧来扶住。
再后来,催眠师说,认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青幽幽的说,翠。。。花。。。
我保证他怔了一下,要么被我如此配合感动了,要么被自己没想到的成功自我感动了。他问我,你自己来的还是和别人一起,我说。自己
他说你带证件了吗,我说,没有
他着急了,这可好,如何证明我不叫翠花呢
他问,你真的没有朋友吗?我想了半秒,放弃了斗智斗勇,说,有。
成功的催眠秀圆满落幕,下来后,左右前后的人问我,你真的被催眠了吗?我想了两秒,给出了一个无比理性模棱两可的答案,“有完成指令的冲动”。对方若有所思。
我对身边人附耳说:“演技如何?”
“也许你真的被催眠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怎么可能,我都记得”
“催眠不代表不记得啊,像身体那些也装不了,清醒的人做不到那种程度,还有为什么你会承认自己叫翠花,那不很可笑吗”
“既然撑到上台,就是想配合配合体验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想挑刺拆台分分钟啊”
“那你被催眠了吗”
“没有吧”
“如果你一个人在演可以理解,难道所有人都那么配合他在演吗,又不给钱”
过了几天,我再想起我叫翠花这件事,心理一阵抵触排斥,就像被喜欢的人看到牙齿粘着唇膏,想臭美却搞猥琐了一样。所以我仔细回想寻找细节,再有人问我你那天被催眠了吗,我不再说故作深意的回答,而是斩钉截铁的说没有,还举出例证,比如我眼睛一直在睁着啊,我身体一直在微微动作啊,再后来,我避免去想这件事。
我怕如认知失调理论一样,当我已作出行为,认知上认同是早晚的事。
但我认知不认知又会产生什么改变呢?台下的人,还有后来我告诉的朋友都一致认为我其实被催眠了的,因为我当场也承认了啊。
那现在,我为什么那么怕自己输掉认知呢。却又轻易着早早交出行为。
这个世界,一声翠花,已是翠花。
在我深陷我的生活,在我无力改变的日复一日,认知是我的仅有,是我对自己的催眠。
PS,那个哥们下来后说真的认识我,在某一段昂扬憧憬鸡血的日子,不过那些日子一瞬而过,太梦幻太疏离,所以我不认得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