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常年是有风的,风不大,多为习习或软软。
记得我家孩子在两岁多时,我用单车送她去幼儿园,她对我说,爸爸,咱们不在佛坪住了,住到汉中算了,外婆家那里没有风,佛坪的风把人吹得……
后来,她长大了,再也不嫌佛坪了,尽管佛坪的风还是整天地习习或软软。
她和我,以及这里的人们,对这里的风并没有反感,只有天长地久的亲切。
佛坪虽在秦岭的高处,可这里的山大多不节制地伸入了云霄,除了个别庙宇修在山巅,想图个“天境”“云域”的感觉外,一般的房屋都修在山脚或山腰里,受着崇山峻岭的庇护,再大的天风,被高山们一再减速,等吹到我们居住的房屋的时,就不是那么强劲了。
我小时住在洋县的汉江边,沿江风大,夏天或秋天的季风期,风吹得人打着趔趄,也戴不稳草帽和竹笠,牛总被吹得流着泪水,晾晒着的衣服也常常被吹得长了翅膀;太多的夜里,狂风把屋瓦吹得乱响,甚至能听到房梁和木椽支支喳喳的响声,在春天,叫春的猫哭得本来就很伤心,一阵风来,猫的叫声就更加凄厉和荒凉……那样的夜是恐怖的,幼小的我只怕狂风掀翻了屋顶,吹塌了山墙。听着啾啾嘶鸣的风声,我蜷缩在被子里,紧张得像是睡在大风大浪海底的一只青蛙。
在佛坪,也许是我已成人了,有胆量了,从来也没有遇到过特别疯狂的风。
当我在山下行走,常常看到河边的柳树起着波浪,有时,柳丝被高高拂起,被无奈地抛向空中;山上的栎树叶子翻白翻碧,起伏不定,仿佛山也在轻轻摇晃;佛坪的阳光本来就不是那么橙,而是有些绿,经风一吹,就如水、如绸;明月之夜,夜风漾起,月亮似乎毛茸茸的,在天上愈加孤独。
不过,民间有“见风长”的说法——草木庄稼,直立的,斜生的,爬藤的,有风的日子长得特别快些,一窜就是几寸或一尺、两尺。因为风就是氧,有氧,植物才能畅快地呼吸,才能无阻碍地生长。
话又说到平原上,我去过较多的大平原,那里一旦有风,就又宽又大;无风了,却寂静得让人紧张。有点风,天地就是活的,没有风,总有一种将要发生什么的不祥预感。
在佛坪,我们是长年累月地行走在习习软软的风中,柔风让我们的岁月不沉闷、不滞板。柔风拂衣又拂面,我们的心也就是活泼的、新鲜的。
在外地,风起而红尘滚滚,而垃圾处处。佛坪却不是这样,风是清澈的、通透的,带着草香、花香,混杂有一种甜味儿。生活在这样的风中,呼吸没有一点顾虑和担忧,愿意呼吸多深就多深,愿意呼吸多长就多长。一口呼吸下去,满身舒畅,整个身体似乎是化在了这样的风中,作着列子的旬日游,或庄子的逍遥游。
道家有“罡风”之说。罡风,就是极天之风,它未染红尘,淡蓝,鲜净,清新,平和,吹刮在仙人徜徉之境。
罡风,只有修道超脱之人才能去那里高蹈。
行走在佛坪的风中,我仿佛是住在山巅庙宇里的僧人或道士,无意之中俯瞰着天下,道书或经书洁白如雪,我也羽化般飞动于时光之中。
天上有许多风的河流,有些最美丽的河流,流经佛坪。
【作者简介】黄文庆,佛坪中学高级教师,陕西省特级教师,首届、第四届“汉中名师”, 全国优秀语文教师,汉中市有突出贡献的拔尖人才,陕西省《师德荟萃》7000字事迹入选者。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市书法学会会员,汉中市诗歌研究会副主席。有1000余篇文学作品见于《中国青年报》《诗刊》《星星》《美文》《诗歌报》《绿风》《汉中年鉴》等20余家市级以上报刊书籍。出版散文集《佛坪等你来》《一窗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