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节气里的歌谣

谷雨

正好一场雨赶回来。

秧苗绿着,花红着,牛哞哞地叫着,小河里的水,哗哗地流淌着。正好,它们落下来,洗了杏花的衣,湿了狗尾的梦,润了一只婉转了千百回的黄鹂的歌喉。

它在枝头唱嘞!雨在眼前。

它在枝头跳呀!雨在远方。

雨,斜斜地织着没有边际的帏幕。只是,网不住它的歌唱。地下,一切的纠缠都将理清,植物的根系,它们在一场雨中和解,等待着一场华丽的出发!

杜牧赶着的那头牛,刚刚在雨中经过。杏花还在,村落还在。路上没有行人,静悄悄的。

没有牧童指路。

只有老坛的酒。

它没有迷失方向,滴答滴答,争先恐后,一一抵达等待了它们一生的物,或者事。

那是正绿的秧苗,那是拔节的麦子,那是干涸的大地,那是大地上撑开的雨伞,蓓蕾样的花,一切的渴望,渴望上,长出的如菟丝子一样的,绿色而纠缠的梦。

它不是属于谷子的雨。

它不是来自山谷的雨。

它,正好赶来,挽救了大地上的一切渴望。

小满

小小的满。

杯未水满。月弥将圆。笑在心中,未挂脸上。十八岁的女儿待字闺中。一望无垠的田野,麦子泛黄,却还带着青涩。初夏的果实,挂在枝头,有些红润,点涂青绿。一切都是刚刚好——骄而未奢,笑未忘形,喜而不癫,穿着短袖不冷,着着长衫不热,这样的天气,正好饮一杯香茗,春天还在杯中,夏天涌上了嘴角。

一切刚刚好。

刚开始,充满希望,带着希冀。一切都是未知,让你的内心盈满了浅浅的喜悦;一切即将揭晓,或是收获,或是失落,或者喜忧参半,悲怨交加。管它呢!五月的阳光,瓷实而又灼热,窗外,草结着籽,风摇着花,云衔着雨,雨,有一阵没一阵地下着。

光这样看着,就好。


芒种

这“芒”,一定是光的“芒”。

那是手掩眼睛,从指间泄漏的太阳,像游鱼尾巴一样的“芒”。那是日在厅中,光撒碧波,如皱褶一般荡漾的“芒”。那是阳光从一棵棵绿叶罅隙中穿过的,如眼睛一般睿智明亮的“芒”。或许不是太阳,是星辉,荡漾在夜的臂弯,是孕育的果,迟开的花,是豌豆地里的嫩青,是豆荚里的饱满,那是色彩,暗啞,却不失活泼,不变,却暗溢生机,没有那么尖锐,耀眼,却有着浅浅的喜,淡淡的欢,只是一瞥,足够让你的眼眸生动起来,圆润起来。

这芒,也一定是麦“芒”的芒。

鼓鼓囊囊的圆润上,突兀地生出一些尖锐,那是麦的芒,成熟的芒,刺破五月的芒,唤来布谷鸟的芒。——它们,是幸福的鸟儿,善于再天空之中播种语言:

阿公阿婆,割麦插禾。

阿公阿婆,割麦插禾!

于是,有一种芒,在农人弯月般的镰刀中若隐若现,在他们古铜色的肌肤中闪耀。那是,汗珠中,裹挟着劳动和喜悦的芒。

它们怕人看见,将语言隐于人世,而身躯,流转于大地。

夏至

起先,只是蛙鼓。

空灵的,如山寺里敲响的铜钟,袅袅中有些禅的味道。飘渺的,似青檐白墙的老房子升起的炊烟,着一些人间烟火的痕迹。接着,有些燥热的风挤过来,它们在池塘里,东游西逛,乱了荷的裙裾,扰了星的清梦。

它没有大声放歌。

放歌的是白天的蝉。无休无止地,歇斯底里地唱。知了,知了——马路牙都无可奈何地喘了一口气,白色的,氤氲的。知知知,知知知——树叶捂上了耳朵,耷拉着脑袋,莫名地烦躁。路过的人,有些微醺,他们没有喝酒,只是被这混合了放纵的歌声灌醉,脑门发热,手心冒汗,脸,微微起了些隐隐的红晕。

百草葳蕤。

草虫稠鸣。

唯有萤火虫羞表达。它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提着灯笼,旅行,游弋。它们会听风唱歌,听稻花唱歌,听小孩子唱歌:

萤火虫,提灯笼。

飞到西,飞到东。

照着读书好用功。

…………

童声清脆,在月色中穿行。没有白莲花的云朵,只有一只老狗,在沧桑的树下,吭哧吭哧地吐着舌头。

它们觉得很美。它们不会唱歌,但是,它们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它们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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