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混了五十多年,今日似乎方新生。既是新生儿,呱呱落地,自然要哭喊几声,否则左邻右舍又怎么知道一个新生儿降临呢?既是通报,也是大声宣告:我来了!世界又多一个追求功名利禄的俗人!当然,也多了一个浪费资源,糟蹋粮食,踩死许多路边草的罪孽之人。
2000年前后,因文字结缘了一个朋友,他在《邵东报社》工作。18年后拜微信所赐又有联系了,他在微信上说,老朋友多年不见,来玩玩,你喜欢写写画面,加入县作协吧。我一听求之不得,连声道谢。
不过,虽然梦寐以求,如追芳华美女,“窈窕淑女,梦寐求之”,一朝圆梦,内心又不免惶恐起来。以前说“只求耕耘,不问收获”,其实内心深处并未超凡脱俗,离“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还相差很远。陶渊明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诗人毕竟是诗人,卓而不群,大隐隐于市,何需一纸证书?光芒万丈,穿越千年仍然不是强弩之末,仍然被我等俗人捧为神明,视为泰斗,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可见隐与不隐没有什么关系。是大师,酒香不怕巷子深,再如何隐也隐不住满身光环,著作等身,金光闪闪,流芳百世;是俗子,乌鸦“呀呀”叫破天,也只招来讨嫌。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因为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就特别渴望那一纸证书,像《红楼梦》里的贾雨村渴望护身符一样,像热恋中的青年男女渴望一纸结婚证书一样,仿佛有了它就身价倍增,进入保险箱了;就得到社会认可,头上终于有光环,影子都高三尺,可以“为所欲为”,面对任何妖魔鬼怪,可以刀枪不入,“勇往直前”了!
为什么惶恐呢?抱得美人归,心理负担也好重!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呷饭”,若没有真本事,过不得“长刨子”,她不跟别人跑了?即便不跑,若跟高富帅或相好之人“明修栈道, 暗渡陈仓”,给你戴几顶绿帽子,岂不更糟糕?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万千风情的潘金莲来,嫁个卖烧饼的窝囊废,迟早要出事,不遇见西门庆也会碰到东门庆。武大郎既没本事,也不解风情,岂不耽搁她的青春芳华?若有自知之明,尝到鲜就放手,另找“癞子”何至于丢命?想到此,不寒而栗!所以说抱得美人归也要看是否有福气消受,不知是祸是福。若“天收一半地收一半”还不如不抱。
小时候对文字喜欢得不得了,也觉得方块字魅力无穷,觉得世间最美莫过于它了。这大概受到背唐诗的“蛊惑”吧?唐诗的音韵、意境、隽永确实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虽然许多诗不解其意,囫囵吞枣,也像武大一样不解风情,但只觉得美,美不胜收!比方说,乌云堆满天际,你确会想起“黑云压城城欲摧”来;一夜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世界,你不想起“千树万树梨花开”?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不是“千里莺啼绿映红”吗?另一方面,大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阿三是呆子,于是一头栽进故纸堆里,拼命寻找“颜如玉”和“黄金屋”,哪里晓得这只是大人哄人的一个常用法子,信口雌黄,骗骗迂腐傻呆的小子而已。可是迂腐傻呆之人被骗久了,心甘情愿被骗,或者处境尴尬,不说“被骗”何以聊以自解自慰,顺坡下驴找个台阶下?
想发财就别当码字匠,拖板车也比他强。莫言不是当今顶尖的码字匠吗?据说得个诺贝尔文学奖的奖金在京城买个厕所都不够。阿三老婆就有先见之明,对他买书读书恨之入骨,常说“有钱买书,无钱买米,饿死算了!别人赚孔方兄,你赚孔夫子,有什么用呢?冒卵用!告不变的死血脸!”骂归骂,已经上了贼船,有什么办法?见“死血脸”抱一堆书回来骂也懒得骂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全闭上,眼不见为净。
有了毕业证,资格证,结婚证,还有什么其他证,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只是一粒种子,埋在土里,有了破土而出的条件。只是一个初生婴儿,能否好好地活下去,不得而知。当然也有了鞭策和责任,乡人不是说某某伢子上学了,“牛套上脖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