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冬天

在七十年代初期,每年的冬天,在东宋礼堂召开整党建党会议。

全公社的党员,支部书记,生产大队长,民兵连长,妇女主任,调解委员,贫下中农代表等有关人员,都聚集到东宋街。

这里是公社住地,七二年,村东建了宏伟的礼堂。

那个年代,红旗飘飘,歌声嘹亮。

政治运动,此起彼伏。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只有解放全中国,才能解放全人类。

激情燃烧的岁月,恨不能把冬天融化。

虎头崖村的伙房安排在东宋娘家。

虎头崖姓氏多,党员多。

古老的村庄,天南地北的人汇集到这里,海水挡住了他们,没法只能留下来,以打鱼为生。

旧港码头,从此增添了无限生机。

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他们怀着满腔的热情,投身到革命之中。

全公社的每个村庄党员数量,那个时候虎头崖是首屈一指的。

娘家五间北屋,正间有两个锅台通炕。

西间锅台连炕给虎头崖炊事员使用。

人马未动,粮草先行,开会的前一天,拖拉机拉着苞米面子,大白菜,一车斗柴草,来到俺家。

党员们自己找住的地方,大多是住在邻居家,集宿集食。

那时自行车寥寥无几,虎头崖距东宋八里地,他们步行一般是从优游山上穿插,一旦会议开始,紧张而严肃,一点不敢怠慢。

有时晚上,要座谈讨论白天开会的重点。

虎头崖来参加会议的,将近四十人,其中党员占四分之三。

所以炊事员安排的多。

老李,老纪,老王,小张,轮换上阵。

七十年代父亲在东宋教书,七五年离休。

直到父亲去世时,莱州市老干部局为父亲覆盖党旗,看到了父亲生前,被授予的《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五星勋章,才知道父亲在抗日战争时期,为党做过工作。

他生前人们熟知的名字,是根据革命时期需要的花名,并且一直延用着。

父亲六十年代末,在整党建党开会时,认识了虎头崖老党员苗希海,我称呼他三大爷,记得脸上有浅浅的麻子,是一个刚直和蔼的人。

因为苗大爷,父母结识了虎头崖许多党员及父老乡亲。

整党时期的虎头崖党员干部,伙房连续八年一直在俺家。

整党建党结束了,我们和虎头崖人象亲戚一样走动着。

这样的情感一直延续到现在。

母亲善良,性格也爽快,热情好客。

在当初生产队里,母亲给社员熬米汤,把饭送到田间地头。

一般队里管饭的事,都是母亲在俺家做,队里给划着工分。

所以虎头崖在俺家开伙房,并不是新鲜事,家里人来人往,早已习以为常。

那个年代的人,朴实纯真,重感情。

每当临近冬天,母亲会收拾出西间。

面板,风箱,盆之类的东西不用带,俺家有。

常看到有的人会拉开家里的饭柜,往里瞅,可能是他们吃饭碗筷忘了拿。

中午我放学回来,得插空才能进到屋里。

那是到了开饭的时候啦。

空闲时,他们会围在院子里。

年轻点的挑着水桶,去场院边的那口井里拔水,年龄稍大的党员,会蹲在天井里,用斧头剁树条子,一节一节的,方便往灶台里添。

后面的几年里,他们有意多拉些柴草来,会议全面结束后,是为了剩下些,给我们使用。

冬天家里屋门是敞着的,开饭时热气腾腾从屋门口大量涌出,

水蒸气弥漫着整个房间,如海市蜃楼一般,进出的人就像腾云驾雾的孙悟空。

三四十号人在院子里,大门口旁,蹲着的,站着的,捧着刚出锅椭圆形玉米面大饼子,就着白菜粉条,香甜地吃起来。

有的人帽子还耷拉着耳朵,和陈佩斯小品里那个装束有一拼。

那时的人干活有滴是力气,面对社会环境,神态却是缩着的。

也许,真的牵痛哪根神经,所有的挣扎和倔强,也会冲破底线爆发出来。

记得有一次晚饭后,正间地上,蹲满了虎头崖党员干部。

讨论什么我们并不关心。

直到有了很大的争论,空气弥漫了火药味。

我在东间里,竟吓得大气不敢出。

如今回想那一幕,难道是发现了阶级斗争新动向?还是资本主义尾巴没割净?

那个时期的党员干部,廉洁奉公,一心为民,容不得半点的私心杂念,干部和群众没有区别,吃的是一锅饭,喝的是一锅粥。

相比当下的干部,官员,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我当时是喜欢冬天的,因为冬天挨着年近便,等着过年的时候到了,能捞着穿新衣服吃好饭。

下雪了可以在雪地上跑,跌倒都能笑出声来。

如果雪大,屋檐上挂满冰凌,用长棍敲下,拿手巾包住,啃时那个凉劲,咤的牙根痒痒。

当时想,瓦上放点糖精多好?冰凌就是甜的了。

喜欢冬天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虎头崖在俺家里做饭会暖和很多。

家家户户没有炉子,清早做饭,得敲碎水缸里的薄冰。

生产队里分的那点草,垛在门外,得省着烧。

没有电,也不会有电锅之类,也没有煤气灶。

常年累月一天三顿饭,都在大锅里做,队里分的那些麦秸,秫秸肯定是不够的。

大人们在生产队干完活回家时,总要东张西望,从地头或崖下,找些能烧的棍棒料栏带回家,放了学的孩子也会挎着粪篓出门拾草。

满山遍野,哪有现成的草可拾?

溜光的山坡地头,早被人扒的草毛不剩了。

在当时,甚至有的人谈对象,女方会留意男方家的草垛,草垛大,能显出家里人工分挣的多,口粮也会多,还能感觉到男方家人的勤劳。

七几年谁家趁辆自行车,堪比如今的保时捷卡宴,锃明瓦亮的新自行车,能耀花小伙子和大姑娘的眼。

那时的汽车是什么,也只能在课本里看到,识字了,才知道了汽车的模样。

社会发展多快啊,柴草已不是生活之需。

说个媳妇的费用却大了面了,车房加彩礼,如果是普通家庭,得揭两辈人的皮。

七几年的那些冬天是快乐的。

母亲是个豁达人,家里有些人呼隆着,反而她的心情会好很多。

母亲高兴,孩子们挨说的机会自然就少。

有时我还会趁机问母亲要二分钱买糖,五分钱是不敢提的,要求高了会适得其反。

那时的孩子在大人跟前都溜溜的,不敢造次。

晚上也是一个好时光。忙活完了的炊事员,围坐在俺住的东间炕沿边上,母亲会把煤油灯拨亮一些,开始谈古论今。

母亲也讲,他们也讲,说到些神神道道的故事时,我趴在炕上,听的毛骨悚然。

他们那辈人,有他们的故事和人生观点。

所谓些“瞎话”之类,传统的文化才得以流传至今。

从我的思维里找寻那些曾经的片段,我是喜欢那个时候的。

那个年代的人抓思想建设,物质不富足精神来填补。

如今有时候听到怀旧歌,或者看到有童年老家的视频,就会想到跟父母住时的点点滴滴。

老家是快乐的发源地,一切情绪价值,都是从那里获取的。

如今,经常会去虎头崖玩,去看海。

特别是五一,十一闺女回来时,那是必须去的地方。

我去虎头崖的感觉和闺女不一样。

她只是去看海,去拍摄,去浅水里追逐那些小螃蟹……

眺望天海一体的景观,我内心似潮,波澜起伏。

七几年的那些冬天,虎头崖人善良朴实的面孔,与东宋那个童年老家融在一起,象电视剧,一集一集的在脑海里上演。

站在海边,听惊涛拍岸,看海鸟戏水,多么美啊!

海潮坝似巨龙潜伏,监视着大海的动静。

高耸云端的风力发电,象红孩儿蹬着的风火轮。

一排排林立的楼房,坐落在虎头崖山坡上。

“客厅观海,阳台钓鱼”

广告词也是那么的有趣。

新的渔村,新的面貌,

时代前进的步伐,把旧式的渔港码头,妥妥的变成了游览观海的景区。

虎头崖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

前几年的一个九月,秋高气爽,恰逢生日。

骑电动车去了虎头崖海边。

心向大海,随感觉赋了一首。

独立寒秋,

虎崖一游。

看西风击水,

渔船抛钩。

信步闲观景色,

极目楚天舒透。

天地融,

是晚秋,

霜染村外红石榴。


今年是一个暖冬。

满院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冬天的雪花哪里去了?

望向天空时,想起小时候,在娘的天井里,有同样的彩云飘过。

2025元月

腊月二十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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