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朋友闲聊中,他说起了他最近遇到的一个难题:公司里到底该不该招聘和保留那些爱提意见、爱抱怨的人?
他担心自己在这种“言言悦耳,事事顺心”的状态中不知不觉地触到暗礁。所以,有人建议他还是要招聘并留住一些爱抱怨、爱提意见的人。
我听完对他说:你的问题本身恐怕就有点问题,因为你把爱提意见和爱抱怨的人归为一类了,但他们本质上并不是一类人。
爱抱怨的人诉说的永远是自己的各种不满和牢骚,没有建设性的内容。而爱提意见和建议的人当中,有不少是为了解决公司业务面临的问题而提意见和建议。
表面上看,他们似乎都在说一些负面的东西,都是你不爱听的话,但是他们是不同的人。你应该保留或者招聘那些爱提意见和建议,同时心胸开阔,始终对你和公司保有正面期待的人。
而那些总是在诉说自己的不满,抱怨公司和同事对他如何不公平的人,则越少越好,最好一个也没有。这些人的话语很难反映客观情况,看上去他好像在诉说周围的人和事,其实他是在表达自己内心的状况。
套用一句马克思说过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某种真实的东西,但真实地说出了某种东西——他内心的真实状态。
所谓“境由心生”,是说一个人所处的客观环境受制于其内心的状况,内在的心态决定了外在的环境。这句话也可以这样理解:一个人在描述他周围世界时,其实是在描绘他的内心世界。
在招聘面试时,有经验的面试官会让应聘者讲述关于前公司的一些事情,甚至于有意引导应聘者陈述、归纳前公司、前领导的各种不好和自己感觉不如意的地方。一旦从言语中了解到应聘者是一个爱抱怨的人,那么面试官对应聘者的印象便会大打折扣。
读懂一个人的心,其实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技巧。我们只需要很随意地让他说出他对于世界和他人的感觉或看法就好。
在这种看似随意地诉说中,他的内心世界便已经显露无遗。当一个人评价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评价并不一定可信,但他的评价中所包含的诸多信息却是可信的。
和朋友聊完后,我打印了一篇我以前写过的文章给他。这篇文章的标题叫《受害的毒瘾》。
按常理,人都是不愿意受害的,但仔细观察,我们会发现生活中有一类人,他们不仅不怕“受害”,而且对“受害”有强烈的瘾头。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匪夷所思,但当我们理解了“受害者逻辑”后,就知道受害成瘾是顺理成章的事。
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在职业生涯中你都能看到这样的人:他们总是在抱怨自己所处的环境,总是在向人们证明,他们本来是如何优秀,如何善良,但无论他付出多少,他的利益相关者(上司、同事、朋友、配偶……)都在如何不公平地对待他,甚至有意地加害于他,他的周围总是小人得志,草包当道。
这些乐于以“受害者”身份示人的人又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隐隐意识到自身的缺陷和无能的受害者。虽然他对自己的环境有无尽的牢骚、不满,但对自己的环境总是“不离不弃”,偶有“回头是岸”的念头,但总不见他有任何从当前的环境中抽身出来的迹象,在怨天尤人与蝇营狗苟的双重心态下打发时日,在不敢直面未来中被迫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还有一类是自信心和执行力很强的“受害者”,他们在不断的失意中寻找并抓住新的机会,进入新的环境。
然而他们总是在新的环境中感受失意,遭遇“迫害”,在这种以不断证明自己永远不可能成功的努力中更加怨天尤人,更感“怀才不遇”(不妨想一想那些有“习惯性跳槽”或“习惯性离婚”倾向的人)。
有人把这样的“受害者”称为“受害病毒携带者”,他们患有“受害病毒免疫系统丧失综合症”。免疫能力低的人常常是“什么病流行就得什么病”,这不是因为环境总在有意加害于他,而是因为他对“受害病毒”总是“照单全收”。
正如稻盛和夫说的:
遭灾是我们内心有一块吸引灾难的磁石。生病是因为有一颗吸引疾病的羸弱的心……消极思考的内心吸引了消极的现实,病态的心相必定产生病痛缠身的现实。
人的大脑每天能接触到的信号有数万种,但它不可能对所有的信号产生反应。大脑有一种保持自身正常运转的自我防御和自动过滤机制。对于大量的信号,大脑的反应是不反应,即“选择性功能丧失”。
选择性功能丧失的另一面就是选择性反应:它只对少数它认为“有用”的信号进行反应,就好像雷达只对特定频率的信号产生反应。
大脑有一套完整的对信息的处理和反应机制,而且随着处理和反应的不断重复,逐渐形成对某类信号瞬间识别和反应的机制性偏好。
“受害者”首先是对“受害”信号地“加工”、“处理”具有明显偏好的人。他们把中性的、多指向的信号瞬间加工、润色成“迫害”、“倒霉”的信息,并做出条件反射。
这就开始了一个“映射游戏”:模糊的、多指向的信号被“受害者”明确化,他的反应就作为一种明确的信号发射到他周围的人和环境中。
原本别人的话语中并没有他所以为的意思,但是他却坚信别人是这么想的,因此他就很自然的以一种敌对的姿态应对,而一旦他做出这种反应,周围的人和环境也随之做出相应的反馈。
一个非指向性的信号,导致了一个指向性的反应,对方也会给出一个指向性的回应。这就是“自我实现的预言”——当你认为别人对你不友好的时候,会提前采取一种不友好的应对方式,而这样的方式必然会招致一种你所预料的回应。于是你觉得果然如此,也就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在“受害者”看来,这种信号越明确,就越具有敌对性,反过来,他的反应也更加具有敌对性。一个本来不存在或者说可能自生自灭的迫害情节就这样愈演愈烈。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清晰地看见“受害”的“心相”是如何引发、招致“受害”的事实的。可以说,“迫害”是“受害者”被预置在身上、随身携带的命运。
但受害者从来不这么认为。他永远认定环境、他人总是有意加害于他。正如美国大众心理学家威廉.戴尔说的:
任何负面的自我心理标签(如“我是一个受害者”)都带着顺应惰性的“好处”和“实惠”。
因为它作为一个天然的借口,让人坦然放弃必然伴随着痛苦和劳作的自我担当和自我努力,一次又一次地获得暂时的安逸和轻松。“受害者”对这个自我标签有一种隐秘而强烈的嗜好。
虽然他知道“受害”对他来说是不好的,但作为“受害者”的最大的好处是:他可以在把一切责任都推给环境和他人中,感受到自己一贯正确,体验到“无责一身轻”的快感。这就是说,“受害者”是对于“受害”具有强烈而病态嗜好的“瘾君子”。
就像吸烟的人明知道吸烟不利于身体健康,但还是会坚持吸的原因是吸烟可以消除很多不吸烟带来的痛苦,吸烟是让吸烟者通往舒适、快感的直通车。
前两天听到一个说法:心理医生说抑郁症是否可以治愈取决于患者愿不愿意放弃抑郁症。这听起来很滑稽,但是正如威廉戴尔所说的,任何负面的自我心理标签都隐含着某种“实惠”,这“实惠”能让人对这种标签不离不弃。
记得有一次我自己崴了脚,这原本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我渐渐地发现了某种“好处”,比如在坐飞机的时候,我可以坐轮椅,是第一个出机舱的人,这简直是贵宾级的待遇。而且大家看到我都很客气,会马上让路。这就是一种由伤痛带来的“实惠”,尽管事后再看会显得很可笑。
当我们得一种病的时候,确实会感觉到难受和痛苦。但是随着这些病痛在不知不觉中给我们一种“实惠”,同时我们本身也被惰性绑架时,我们就会迷恋这种“实惠”。
美国有一个医生说,他有一个很有效的方法,能够判断患者治愈癌症的可能性大小和患者的剩余生命时间长短。他会问患者一个问题:你认为你可以活到多少岁?
那些认为自己能够活到九十、一百岁的人,治愈的可能性、延长生命的可能性就大得多。而那些认为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患者,大部分的病情会很快恶化,或者很快就会死亡。
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所谓的不治之症,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被掩饰的自杀行为。因为患者在内心深处已经对生活已经绝望了,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他已经被某种巨大的压力和恐惧所掌控。他的潜意识已经没有生存下去的欲望,但是又没有自杀的勇气。
而潜意识是一个善于体察主人真实意图的奴仆,当它体察到主人对于生活的这种绝望时,会以一种机制让人得一种病。最后的这种结果也许恰恰就是作为主人的我们所期待的。
所以,当我们陷入到一种病态时能否摆脱这种病态,关键在于我们的内心是否对这种病态所导致的“隐秘实惠”有没有强烈的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