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她的一生——横冲直撞。
吃饭时她的嘴巴好像比别人都大,旁人刚端起饭碗不久,她已经开始在擦嘴了。
做事时也比别人快,别人刚走出家门口,她已经在牵着羊在地里转了一圈了。
她说话也是直来直往的,好像不知道拐弯抹角是何物,她总是嫌弃别人墨迹。
她的脾气更是急躁,开车撞过树,装过路障,除了没撞过人,其他的我不知道她没撞过什么,她的车子和她的人差不多,总是这里红一块,那里青一块的。
她的头发和她的人一样倔强不驯,永远都是凌乱地向头顶延伸,总是张牙舞爪的,好像天空才是它们的目的地一样。
她就是我小姨,那个永远比她慢好几步的别人,就是我妈。
小姨的人生也很横冲直撞,一直野蛮生长,不服管教,甚至不服命运。
小姨在家里盖房子时,从三楼直直地摔下来,别人都快要吓死,只有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接着往楼上爬。三天以后,小姨突然晕倒,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后,医生断定为脑淤血,一度断言不好治疗,后来大概过了七八天,小姨突然痊愈了,据医生说,是有这种淤血突然消失的情况的。
好吧,不管怎样,只要人平安就好。
摔下楼事件过了大概有半年,她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哥,又一次病倒了。因为小姨一直生活的都很粗糙,大大咧咧的对什么都不过分关心,所以一直没发现我表哥一直在低烧,那时我表哥还小,人有点呆,所以不知道主动说出自己的不舒服。
最后还是我妈发现了异常,等我小姨和我妈一起带着表哥去看病时,表哥体内的细胞数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变化,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因为这一直都是个禁忌的话题。
小姨当时花了很多钱,也借了很多钱,后来终于把表哥救了回来。
为了能保佑表哥平安,小姨一家人从那以后都该信基督,每个星期都去做祷告,只希望表哥能健康长大。
后来许多年过去了,表哥一次都没有犯病,人也长得高高帅帅的,就在所有人都在为此感到欣慰,并开始为表哥着手准备婚礼时,表哥突然从外地回来了。那时的他,苍白,腹大如鼓。
小姨又一次开始四处筹钱,第二次为了她那唯一的儿子倾家荡产,但是这次幸运之神没有眷顾她,半个月后,内脏开始穿孔的表哥无声无息地停止了呼吸。
另一次意外发生在一年半后,我那常年生病的姨夫也在突然间去世了。
我姨夫一直是很安静的,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没有发过脾气。我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他总是在吃药,每天都在吃不同的药。
我小姨的个性是有多横冲直撞?心是有多大?现在我常常这么问自己。小时候我妈把我放在我小姨家,我小姨还经常让我和姨夫同碗吃饭,那个时候姨夫已经得了传染性的疾病,还好我从小就足够的身强体壮,没有因此而生病。
后来小姨还是好好地活着,个性依旧是那么横冲直撞。
每次回到家,一旦提起她,都会有人迫不及待地告诉我,最近她又撞上了哪根电线杆,当时她就晕过去了,后来醒了后,她硬是一个人照常开车回了家。
或者是某次出门,她又忘记了关门,结果大白天也招来了窃贼,许多贵重的东西都丢了。
不论是长辈还是晚辈,看起来每个人都有许多与她相关的话要说。
我想起来她给我买凉席的时光。那时我刚上高中,开学的时候天气依然很热,但是我妈那时忙于生意,所以是小姨开车送我来上学,家人都没发现我忘了带凉席,只有小姨发现了,她让我在车里等着,然后一个人在大太阳下,跑着去买凉席。
那个凉席我用了三年,后来在毕业时,因为行李太多,不知道是别人拿错了还是怎么回事,从那以后我都没有找到过那张凉席,但是我一直没有忘记,一向大大咧咧的小姨也有如此信息的时候。
小姨对我好像一直都很细心。那年她从楼上摔下来送进医院后,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行了,她可能也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所以她露出了估计此生都很难见到的软弱神情,她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哭着说:“妞妞啊,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上学,本来我还打算给你存钱让你上大学的,但是我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你要考上大学,混出出息来知道不?”
那是仅有的一次机会,让我可以窥视到她柔软的内心。
我想起来她告诉我不要怕,让我做个勇敢的、坚强的姑娘的时光。那时我跟学校里的一个同学闹了矛盾,我哭着回家了,正好小姨也在。她知道了我为什么哭以后,并没有安慰我,而是厉声说:“丢不丢人啊你,这么大人了还被人欺负,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啊,这么没本事?”她并没有因为我哭得更伤心而停止斥责,而是依然严厉地跟我说:“以后你一定要坚强,你要告诉自己,谁都不准欺负你。”
后来我真的再也没有被欺负过,不是因为我学会了欺负别人,而是因为记住了小姨的话,开始学会变得坚强,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是不会轻易被别人攻击的。
我想起来每次去她家做客都只吃一道菜的时光。每次去她家,她都会简单粗暴地把所有的凉菜和热菜混在一起烹调,还美名其曰为大杂烩。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
但是我想的最多的,还是她这横冲直撞的一生,她这从不回头的一生,既倔强又让人感伤。
我希望小姨永远都不要改变自己横冲直撞的个性,因为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而且从不知回头的、那个精神永远年轻的女人,才是我最骄傲的小姨。
我是唐娜酱,如果你身边也有这样横冲直撞的亲人,请你多爱他们一点,因为他们的一生都拿来勇往直前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好好的爱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