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上五年级时从农村转到了我的班上。他比同龄孩子高出半个头,四方脸,小眼睛,看人时眼神凶巴巴的,鼻孔里不时流出黄色的鼻涕,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显出一副邋遢的样子。和我带同一个班的数学老师对我说:“这孩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果然不出数学老师的预料,他刚来不到一周,就险些给我闯下大祸。由于他学习基础差,我准备每天下午放学后在教室给他补半个小时的课,班上几个学习好的男生,也愿意留下来帮他。我的女儿正在上幼儿园,那天放学,我刚到学校隔壁的幼儿园把女儿接出来,班上的一名学生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我,他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老……师……,快……快走!不好了!”看他惊慌的样子,我知道王鹏闯祸了。还没听他说完,赶紧抱起女儿向学校跑去。来到教室,看到我班的“调皮大王”李涛爬在桌子上哭泣,我连忙拉起他查看,只见他的脖子通红,有的地方已经渗出血了,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出去十分钟不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个学生告诉我,他们给王鹏辅导功课,有一道题讲了好几遍,他还是听不懂。李涛在旁边说一句:“你真笨!”他就火了,一把抓住李涛胸前红领巾,把他提了起来,勒得李涛直叫唤,谁劝他也不松手,补课的几个同学吓呆了。正在搞清洁的刘军急中生智,用胳膊卡住了王鹏的脖子,他这才松开手。 听了事情的经过,再看眼前的情景,我感到十分后怕。从此以后,给王鹏补课时,我再也不敢让他离开我半步了。
王鹏是一个弃婴,他的养父下乡时,遇见了被丢弃在草丛中的他,心生怜悯,就收养了他。王鹏从小跟爷爷奶奶生活,由于这孩子生性顽劣,在外面经常闯祸,爷爷奶奶管教不了他,养父就把他带进城上学。
来到新的环境,他那顽劣的秉性并没有收敛,在家里,尽管养父母对他很关心,但他总是融合不到这个家庭里去,总是和家人产生敌对情绪,还经常把家里的东西偷出去卖钱;在学校,他认为自己一直是老师同学心目中的坏学生,所以处处给老师和同学找茬闹事,课堂上常常发出怪叫声,逗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针对这样一个学生,我清楚地知道,光靠批评改变不了他的,要用爱心才能融化他心中的那块坚冰。我注意发掘他身上的优点,每当搞清洁时,王鹏总是不怕脏不怕累,处处抢着干。我就在班会课上表扬他是一个爱劳动的好孩子,并要同学们向他学习;课间,我有意识地找他谈心,拉家常;课堂上,我经常提问他,尽量给他提供施展才华的机会。并让同学们主动和他交朋友,帮助他把学习成绩赶上去。我经常到他家家访,和他的养父母一起交流他平时在的表现,商议转化他的良策。
一学期后,他改变了很多,见了老师和同学,脸上的表情再也不是凶巴巴的样子了,身上穿的衣服也洗干净了,鼻孔里的“黄虫”不见了。有时在路上碰见老师和同学,他会微笑着上前打招呼。学校分配给班上的劳动任务,他不怕脏不怕累,总是抢着干。学习也进步的很快,由原来两门功课都考不及格到都能考70多分。对于他的进步,家长十分高兴,我也感到十分欣慰,两年后,他顺利考上了初中。
上了初中后,由于养父母的工作岗位有变化,照顾他有了困难,他又回到了爷爷奶奶身边上学。不久,王鹏又旧病复发。一次,他在课堂上搞恶作剧,老师把他从座位上拉出来,推到教室后面,由于用力过猛,他倒在了墙角的竹扫帚上,一根竹子插进了他的胳膊,顿时鲜血直流。可是老师没有替他包扎伤口,继续给学生上课了。因此他就对这位老师怀恨在心。下了晚自习后,他拿了一根铁棒,藏在了老师回家必经的地方,等老师过来,一棒打了下去,老师应声倒地,他转身就逃了。虽然老师没有生命危险,但也伤得不轻,住院治疗花了不少钱。而他,闯祸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爬上一辆长途汽车,一直跑到了山西,他的养父费尽周折才把他找回家。养父母对王鹏真是伤透了脑筋,在学校不学习不说,还老闯祸。他们决定送他去当兵。王鹏虽然年龄不大,可是他长得高,身体好,很顺利地应征入伍了。
王鹏虽然仅仅给我当了两年的学生,两年来我从没放弃过他,当他犯了错的时候,我耐心的批评教育他;当他遇到困难时,及时伸出援手帮助他走出困境;当发现他有点滴的进步时,我就及时的表扬他。我们师生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到部队当兵前,他回到学校向我告别。我鼓励他到了部队,一定要好好磨练自己的意志,千万不能再犯错。不久,他给我来了一封信,在信中说他所在的部队在高原地区,他适应不了高原气候,鼻子经常流血。训练十分辛苦,他的体力已经达到极限。
看了信后我很不好受,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和他同龄的孩子还在上学,有的还在父母跟前撒娇呢。可他已经到部队进行锻炼。他的父母送他当兵,是希望他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接受锻炼,使他彻底改掉身上的陋习,长大后好好做人。我在回信中告诉他:“部队是你磨练意志增长见识的好地方,你一定要坚持下来,好好锻炼,争取立功。”在他给我写的第二封信中可以看出,他的情绪已经安定下来,而且有了追求进步的想法,令我十分高兴。以后我有时间就给 王鹏写信,鼓励他在部队好好干,我对他说:“三年后,老师想看到一个全新的你,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三年过后,他从部队复员回家。他又一次来学校看我,站在我眼前的是个穿着干净整洁,身材高大威武的小伙子,他脸上那种顽劣的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毅之色。看到他,我知道部队的三年生活使他彻底脱胎换骨了,我感到非常欣喜。他告诉我,复员后他要到油田上工作了,我向他表示了祝贺。
此后的十几年,我再也没有了 王鹏的消息。只是偶尔想起他,隐隐中还有些担忧,不知道他在油田上干得好不好。
一个中秋节的中午,我正在做午饭,无意间向楼下望去,只见楼下的院子里,和我同住在一个小区的冯老师正在给一个年轻的小伙指我家的楼层。那小伙子我没有见过,肯定不是找我。我就没有在意。不一会儿,听见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出现在我的眼前。看我不认识他,他笑着说:“老师,我是王鹏,十几年没有见您了,这次出差,顺路来看看你。”
王鹏的变化真是太大了,十五年不见,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小伙了,我感到由衷地高兴。王鹏告诉我他已经成了家,妻子也在油田单位工作,孩子都三岁了。两个人的工资很高,已经在油田基地买了房子 ,他现在在陕北的一个天然汽站的小负责人。
看到曾经的“刺儿头”王鹏变了,变成了社会的有用人才,作为他的老师,我的高兴之情难以言表。我真心的祝愿他在自己的岗位上干出更大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