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诗行

晨光漫过窗棂时,麻雀总在梧桐树梢敲出碎玉般的啼鸣。那声音带着露水的清润,像孩童用竹筷轻叩瓷碗,叮叮咚咚地把沉睡的巷子唤醒。卖豆浆的铜铃穿街而过,"当啷当啷"的颤音里,能听见木桶碰撞的闷响,还有热雾掀开木盖时"滋啦"一声的欢腾。

老座钟在客厅角落走着,秒针划过的"咔嗒"声,是时间最耐心的注脚。父亲读报时的低吟混着茶水翻涌的咕嘟声,母亲择菜时豆荚爆裂的轻响,在午后阳光里织成绵密的网。直到楼下传来熟悉的车铃,"叮铃铃"的急响像投进湖心的石子,瞬间漾开满屋子的动静——钥匙刮擦锁孔的"咔哒",书包砸在沙发上的"噗通",还有被门夹到的风声里,突然炸开的少年喊着"妈我饿了"的声浪。

雨落的声音最是多变。春雨是绣花针轻戳芭蕉的"沙沙",夏雨是豆粒砸在铁皮棚的"噼啪",秋兩则裹着风穿过窗缝,发出呜咽似的"呜呜"声。冬夜守在暖炉边时,能听见雪花扑在玻璃上的"簌簌",偶尔有枯枝被积雪压断,"咔嚓"一声惊飞了檐下的梦。

去年在古镇遇见的老胡琴,至今记得那弦音擦过空气的质感。琴师枯瘦的手指勾着马尾弓,松香粉末在光柱里浮沉,"咿呀"的旋律像从裂开的木缝里渗出来,带着陈年桐油和檀木的味道。当《二泉映月》的尾音消散在青石板路尽头,檐角铜铃忽然轻晃,"叮——咚",余韵里竟有月光滴落的凉。

深夜整理旧物时,磁带转动的"滋滋"声突然漫出来。那是中学时偷偷录的广播剧,女主角轻笑的气音混着电流杂音,突然让二十年光阴缩成窄窄的音轨。原来有些声音会在记忆里结茧,比如奶奶摇蒲扇时的"呼呼"声,比如大学宿舍楼道里永远跑调的吉他,再比如某个黄昏,他在操场边喊我名字时,被风揉碎的尾音。

此刻窗外起风了,晾衣绳上的被单鼓起又落下,"啪嗒啪嗒"地拍着栏杆。远处工地的打桩机仍在固执地叩问大地,而我耳机里流淌的钢琴曲,正小心翼翼地接住这些城市的声响,让它们在黑白琴键上凝成忽明忽暗的光点——原来我们一直活在声音的褶皱里,每道声纹都织着未说完的故事,在时光长河里,轻轻震荡着永不褪色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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