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元宵节快乐！

"妈妈说想见你。"

路明非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眼如铜铃，盯着仍然躺着闭目养神的楚子航。

两人确认关系挺久了，该有的不该有基本都来了一遍，唯独跳过了见家长这一步。路明非自不必说，爸妈仍然不知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或许已经不在地球上而去其他星系探索了。叔叔婶婶的话，他又没胆说，他不怎么相信他们能够接受两男的在一起。所以楚子航突然来了这一句倒是让他措手不及。

"阿姨，知……知道我们两个的事儿了？"路明非问的有点磕磕绊绊。

"嗯。"楚子航睁开了眼睛，"在一起的时候就给她发过邮件说过了。"

路明非扶了扶额，邮件，他是见识过楚子航的邮件的，一丝不苟，像国家发布的白皮书，连发给他妈妈的也好似公告，他都能想象里面的内容:

"妈妈，见信好。芝加哥今天有点小雨十分凉爽，我又有了新的课题，可能要去北欧，我会给您带礼物的。还有，我谈恋爱了，和一个叫路明非的男生。最后，记得喝牛奶。"

将头发使劲扯了扯，楚子航的妈妈？根据楚子航平常的描述，他已经能想象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披着貂，穿着金线旗袍，蹬着恨天高，手拿支票甩在他脸上"要多少钱自己说吧，你个妖艳贱货快点离开我的儿子。"不，他这个长相还够不到妖艳贱货这个高度，顶多说是勾引楚家长房的洗脚丫鬟……

一双有点凉的手捧住了他的脸，抵住了他的额头"妈妈会接受我们的，她很好。"路明非抬起眼眸，清晨的阳光将楚子航脸上的绒毛都照成了金色，叹了口气，路明非偏头蹭了下楚子航的脸颊"好吧……"他嘟哝道。

"那就简单收拾点东西回去吧，我订的两小时之后的飞机。"楚子航摸了摸脸颊说。

"啊？我……我不买点什么给阿姨当礼物"

"不用，你就是礼物了。"

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上了飞机了，整个人还有点昏，看着飞机顶，脑袋里面犹如烟花在接连爆炸。怎么就见家长了呢？

路明非从小就不知道怎么跟这些中年女性相处，婶婶一直就不怎么喜欢他，他最大的作用也就是买菜买酱油以及跟路鸣泽当负面榜样。"别跟路明非一样！"是婶婶的口头禅。他就是中年妇女眼中最嗤之以鼻类型:没钱没成绩没考公务员没结婚。

而且，日本之行后，他也算跟婶婶彻底闹翻了。路明非怀着愧疚的心思每月给婶婶账上打钱，没想到婶婶都特骄傲的给他打回去了，没办法他就又悄悄打到叔叔私藏的银行卡上，叔叔倒是来者不拒。逢年过节路明非能收到叔叔发的群发祝福短信，偶尔微信上还有八块八的红包，后面带着一个五颜六色的表情包，为我们的友情干杯什么的……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月亮河，不过宽一里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来日优雅地见到你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哦，织梦人，那碎心人

……

路明非听见飞机在放歌，有点若有若无，很经典的老歌，但他心静不下来。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大指在他冷汗密布的手心上转了转，路明非转过头看着楚子航。

"不要紧张，我爱你就够了。"楚子航小声地说了一句。

路明非张了张嘴，转头望向了窗外，红色爬到耳尖，他最受不了旁边这个人面无表情地说情话。

Wher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无论你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两浪人，去环游世界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可以看到很多的美丽

　We're after the same rainbow's end, waiting round the bend

我们在同一彩虹末，凝望在彼岸

楚子航竟然在跟着歌哼，声音又低又有点哑，羽毛似的拂过路明非心上，有点痒。

"先去看你叔叔婶婶吧。"

"嘭"路明非同志光荣炸成一朵好靓的烟花。

路明非站在一栋高耸的电梯公寓前，踟蹰着。他之前给叔叔发了一个语音，才知道他们已经不住在那栋筒子楼了，搬到了算中心地段的电梯公寓里，想来近年叔叔婶婶也算赚了一笔。

"那个，师兄你在楼下等我吧，我送了东西马上就下来。"路明非看着地面说到。

"一起上去。"楚子航抬手按了电梯数字。

路明非把头埋的更低了，他最怕婶婶，比屠龙还怕，龙是物理攻击，婶婶是魔法攻击，直捣心窝那种。

电梯门开了，路明非往左右看了看，像是踩点的小偷，然后往那道看起来就富丽堂皇的酒红防盗门走去，咬了咬牙按下了门铃。

"老路！开门！我在切香肠！"婶婶的声音已经穿透防盗门出来，即使时隔几年了，路明非听见这声腿立马就软了。

路明非目瞪口呆地看着叔叔，他不在的时候，叔叔都吃的加强饲料吗？吃1斤长1.2斤那种。

"长胖啦！我知道！"叔叔不屑地瞅了他们一眼，"快进来吧！"

路明非抬脚跨了进去，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客厅的旋转彩色灯，闪着金光的电子大佛，墙上青山绿水的版画，合起来就像上个世纪的夜店混上现在的KTV装饰。

"好看吧！我们自己装……"

"路明非进来端香肠！"叔叔话还没说完，婶婶的大嗓门已经插了进来。

路明非刚准备转身，楚子航已经过去了。

"嘿，你现在不得了了，事儿就不干了，是……额，你？"婶婶说了一半，才发现眼前的年轻人不是路明非，"你……嘶……你不是那个楚……"

"楚子航，婶婶好，新年快乐！"楚子航端着香肠还躬身说了句话。

"你怎么……"

"啊……啊，我们不是在一个学校嘛，师兄……他也回家然后刚好送我……然后……"路明非吓的舌头打不了卷。

"什么然后……你不是厉害了吗！话还抖不清楚了！"婶婶翻了个白眼顺便还嘁了一声。

婶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热情的攀上了楚子航的手臂。

"哎呀，你以前也是仕兰中学的对吧？我家鸣泽以前读高中的时候经常说到你，他就以你为榜样，鸣泽现在也在美国，我也不指望路明非能够照顾下他了……"

眼看着事态完全向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路明非压着声叫到"婶婶……"

"叫我干嘛啊！把菜接过来啊，人家是你的前辈！你就干站着啊？"婶婶又甩了个眼刀过来。

路明非立马就把楚子航手中那盘香肠夺了过来，小跑着去了饭厅。又是一阵门铃响，刚还攀着楚子航的婶婶立马旋风搬刮到了门口，火速打开了门。

"妈！我回来了！"门口的路鸣泽笑的满面红光，手还牵着一个画着烟熏妆，烫了个大波浪头发的"辣妹"。

"哟，你可算回来了，这是，那个，那个，小雪对吧！"婶婶的鱼尾纹都能开成朵花了。

路明非看着表弟越来越富态的身材，这吃的超强饲料？尴尬的是，路鸣泽这也带着女朋友回来见家长？

路鸣泽抬眼看见了路明非和楚子航并肩站着，人立马就傻了，先不说他好几年没看见这个踩了狗屎突然一飞冲天的堂哥，旁边楚子航在他家里又是个什么事？

路鸣泽的女朋友则是看着路明非和楚子航有点眼睛发直。路明非好歹也经历过魔鬼训练了，再收拾下自己看起来也算"人模狗样"，楚子航一直就是女生最喜欢的那一类型，直白点就是帅。

叔叔看着场面突然冷下来，连忙打了个哈哈圆了下场，婶婶愤愤地走到叔叔旁边生气地小声骂了句，路明非第一次觉得学会读唇语挺不好的，婶婶说的是"让你叫他回来。"

路明非突然觉得难受，就像第一年那个暑假他从卡塞尔学院回来，婶婶后来吼着他让他走的时候心里那种感觉，路明非把礼品袋移到了沙发旁边。他听见自己用以前那种拖沓的口音说"叔叔婶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新年快乐啊。"

他听见叔叔说"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啊！"他看见婶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用手肘撞了撞叔叔，以及，路鸣泽皱起来的眉毛。

他拉着楚子航逃似的冲出了这栋电梯公寓。

如同那些过往，因为不爱，所以都错。

他知道他其实一直潜意识把吵吵嚷嚷的叔叔婶婶当作比自己亲爹亲妈更亲的亲人，那些无聊而孤独的童年和少年，他在那个家庭长大，和路鸣泽分享那个狭小的卧室，生活在婶婶无止境的斥责中。

踢着石子在灰尘遍布的马路上漫无目地的走，是那栋筒子楼给了他一个终点。

他是怕的，怕婶婶和他关系破裂时，脸上如同看到仇人的样子，以及叔叔无奈的表情，所以才会一直那么小心翼翼，即使他们像从前那样不屑一顾也好，路明非不想成为一只丧家之犬。

可是今天到了那个新家，他再也发现不了自己的痕迹。叔叔婶婶给路鸣泽的卧室装修的金碧辉煌，却再也没有一席之地给路明非，他曾经珍藏在床底的游戏碟片和杂志早已经被丢掉了吧，那个小木板床会在哪个垃圾场堆着呢？

路明非本就不应该在这个家里，black sheep，他这只黑羊又打破了白羊群里的平衡。

"对不起。"

楚子航拉住了他的手臂。

路明非看着地面，叹了口气。

"不用，我是说，没有，没什么对不起的，应该我说对不起，你看，你看我叔叔家里是这样的，所以我……"路明非摇了摇头"我也不好说，说了对大家都不好，我婶婶她一直这样，她说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人还是挺好的，你看能把我叔我弟喂的这么辽阔，哈哈哈……"

"路明非。"楚子航看着他，"你很好。"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的眼睛，楚子航带了美瞳，只觉得看不清其中神采，深不见底。

"我应该做了错事，不过，我妈妈真的会很喜欢你的。"

总会有人喜欢黑羊，喜欢它的人感谢它跳出了围栏，black sheep wall。围栏外的世界很好看，有人对黑羊说，风车、孩子、野花。

最后路明非还是抱了一箱新疆香梨和纯牛奶去楚子航家，楚子航想了很久没想出他妈妈还缺什么，最后说"她好像挺喜欢吃梨。"路明非就跑去最近的超市买了一箱梨，想了想又提了一箱纯牛奶。

"会不会，太随意了啊？"

"两箱了，不随意。"

路明非抱着两个箱子徘徊在楚子航家门前，楚子航一抬手准备按门铃，路明非就摇摇头。

"小区是有监控的，我们再站下去，保安就要过来了。"楚子航说到。

"那，那你按吧！"路明非横着脖子，好像革命烈士。

门铃响了一会儿，里面就有人问到"谁啊？"

楚子航回"佟姨，是我，楚子航。"

门"哗"的一下就打开了，两个人从门后面露了出来，路明非打量着，穿着围裙的应该是佟姨，那后面的少女应该就是……

少女似乎还没睡醒，看了看路明非，眼睛突然睁大，捂着嘴叫了声"哎呀，我忘了！"然后掉头跑到了二楼去。

"这……呃……"

楚子航已经将路明非手里的箱子接了过来，放到客厅里面"我妈妈。"

这位可以说是你姐姐的少女是你妈妈？！说好的金丝旗袍恨天高呢？！

路明非战战兢兢的坐在沙发上，捧着佟姨倒给他的热茶，他已经准备好和楚子航下跪认错了，怎么正主叫了一声就消失了，这是什么招式……

"航航啊！"苏小妍换了身红裙子从二楼蹦下来抱住了楚子航。

路明非抱着茶抖了抖，站起来"阿……阿姨好！"

苏小妍笑的眼睛弯弯"明明啊！"

"啊……嗯……"路明非露出了他练习许久的八颗牙齿微笑。

是的，我叫明明，"明明就 他比较温柔 也许他能给你更多 不用抉择 我会自动变朋友"的明明吗……

苏小妍以为自己叫错了，又叫到"那，非非啊！"

路明非连忙摆手，这种怡红院头牌的名字他可担当不起"阿姨叫我明非就是了。"

苏小妍笑了笑吧他拉住"叫什么阿姨呀，和航航一起叫妈妈呀！"

路明非对于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感到恐惧，楚子航无奈的说了声"妈……"

"明非害羞的话就不忙叫吧，洗手洗手，准备吃晚饭！"

楚子航拉着路明非走向饭桌，路明非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有些咂舌，三个人吃这么多菜……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些，佟姨的手艺挺好的，你等会儿吃吃看。"

"你提前说啦？"

"嗯。"

路明非老脸一红，这算正式嫁入豪门了？

"哎呀，眼睛要瞎了，当着妈妈的面就不要塞妈妈狗粮了好吗？儿大不中留啊！"苏小妍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阿姨，原来您是友军……

一顿饭倒是吃的其乐融融，苏小妍似乎对两人的感情经历特别感兴趣，一直在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呀？""航航怎么追的你啊？""用什么方式表白啦"……，楚子航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的给路明非夹菜，路明非有些局促，一边端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果汁，一边回答着。苏小妍听的很开心，搞的路明非觉得她就是新中国的第一批腐女……

吃完了饭，路明非刚想帮佟姨洗碗，苏小妍连忙拉住了他"航航去呀！"楚子航看了看他们两个，然后站起来去收碗。

路明非成功避免了见家长要不要洗碗着道题。

苏小妍拉着路明非去沙发上坐，路明非在沙发上坐的笔直。苏小妍看着他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非你怎么还那么紧张啊，我又不吃人。"

路明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航航真可爱啊！"苏小妍托着腮说到"他每天跟我发邮件说你有多好。难得他有那么浪漫的心思。"

路明非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最开始是跟我说你们在一起了，有一次出了特别大的事故，是你拼命把他救下来的。然后就每天都在邮件上说你有多好，自己那么无聊路明非却愿意和自己聊天，陪自己吃饭……路明非很优秀，射击特别好，还是学生会主席……路明非长的特别可爱，妈妈你一定会很喜欢他……开始我也不能接受航航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后来觉得你那么好，航航又那么喜欢你，我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苏小妍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爱是很不容易的啊，航航是个好孩子，明非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我以前其实特别担心他，觉得我离婚一定对他产生了很多不好的影响，看到他现在那么喜欢你，你也那么好，我也就，也就很放心啦！"

路明非眨巴了下眼睛，眼睛酸酸的，鼻头也有点酸酸的，在这个与龙族毫无相关的世界里，第一次有长辈对他说"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他只不过是一个衰仔罢了啊。

"哎呀哎呀，航航这么闷骚一定是悄悄做这些事的。真不知道怎么就把你追到手了……"

因为，我也很喜欢他啊，路明非抿了抿嘴唇。

"妈妈，听说今晚有灯会？"楚子航从厨房里出来了。

"啊，对！你和明非出去逛吧！"

"你不出去走走？"

"我等着看元宵喜乐会啦。"苏小妍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说。

"那我们就出去逛一会儿了。"楚子航拉着路明非出了门。

路明非走在街上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也没坐车，就一路走到灯会那条夜市去，气氛竟然有点沉。

"要吃元宵吗？晚饭的时候没有做元宵。"楚子航看了口。

路明非点了点头。

才吃了饭不久，都还不怎么饿，两人就只要了一碗，楚子航拿起勺子舀了一个起来，吹了吹，送到了路明非嘴边，路明非连忙摆摆手，这种喂饭的情节太少女了。楚子航不收手，路明非只好闭着眼咬了下去。桂花胡桃陷儿的，又香又甜。

一碗元宵，两人就这样你吃一口，我喂你一个的吃完了，吃完了两人更沉默了。

还没到灯会正式开的时候，小摊上就他们两个人，老板背着他们在煮东西，风有点大，路明非打了一个喷嚏。

楚子航咳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可能有点突然，但是我考虑很久了，我也觉得不应该和你说嫁给我，我们都是男人。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楚子航打开盒子，钻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凯撒说这是最土的求婚方式，可是他给我说的求婚方式我想了一下可实施性不高。"

路明非想象一下楚子航以凯撒的主意……大概是地面上在奏交响乐然后从飞机上跳下来边鸣枪边掏戒指吧……很好，很凯撒……

"明非……"楚子航看着他。

路明非吞了口口水，然后飞快的捧起楚子航的脸，吻了一下他的唇……

"睡都睡过了，还有什么不答应？"路明非翻了个白眼。

楚子航难得的笑了笑，将戒指取出来，缓缓推到了路明非的左手无名指上"不准反悔！"

"你才是别反悔！"路明非小声喊到。

"师兄，元宵节，要不要搞点事情……"

"什么？"

路明非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开启了自拍，他把楚子航拉过来，两人脸颊挨在了一起，把手伸出来，背景是简陋的小摊子，远处的灯开始亮了，还是有些昏暗，钻戒的光闪了下像一颗星子，两个人对着摄像头，估计是基本没有自拍过，只像上个世纪照艺术照一样傻傻的笑了一下。

路明非看着照片，颤抖着把它po在了守夜人论坛上，后面打上一排字"学生会和狮心会的成员准备份子钱吧！"

反正在一起了，就这样吧！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