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稳的幸福

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三届爱情主题积分赛活动。


总角之好

江月第一次见到陈子宁时,她才7岁,他亦是。

那是一个酷暑难耐的盛夏,陈父带着小子宁从北城一路辗转,历时五天,风尘仆仆赶至永和镇时已是热辣的响午。陈父在镇上订好一家小旅馆,稍作整理,又去超市采买……

翌日,父子俩就盛装出现在江月所在的江家村,那天是黄奶奶的生日。江月正在黄奶奶家院子里玩,院子里满满当当的桌桌椅椅,大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当陈父牵着小子宁刚要走进院子时,一个小身影冲出来,噗地一下和陈子宁撞了一个满怀,要不是陈父拉着他,这股冲力就要将两个小人儿摔倒在地。

小姑娘后退几步,陈子宁腼腆地看了一眼眼前人儿,她身着一身浅黄色小碎花洋裙,粉嘟嘟的小脸上有些许灰尘,额头也布满细密的汗珠,鬓角软软的胎毛刘海一绺一绺地紧贴在稚嫩的小脸上。此刻她正绞着手指,惊慌地看着地面。

这时屋里有人喊着,“平涛回来了!快快进屋。”

子宁被陈父牵着进屋时还不忘回头看了江月一眼,瘪了瘪嘴。

小姑娘捡起地上的绿色竹蜻蜓,捏在手里把玩着,脸上又恢复了欢快的神情。


自那之后,江月时不时去黄奶奶家玩总能看到那个小男孩。

他端坐在小木椅上,看院角的大树下蚂蚁搬家。

“喂,我叫小月月,你叫什么名字,上次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大人呢?”江月用着家乡话和陈子宁搭话,对面理也不理她,只自顾自地看地上的蚂蚁。

黄奶奶和蔼地告诉小月月,子宁他爸爸有工作脱不开身,拜完寿就回去了,拜托自己照看几月。

又微笑着看着小月月说:“你去和小宁玩吧。”小月月明白了,他初来乡下,对村里生活不适应,又离开家肯定是想爸爸了。她想起以前,妈妈生病住院的那几天,自己也是闷闷不乐,见了谁也不想理,只觉得心里发酸想哭。

江月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宁,我叫江月,我很喜欢黄奶奶,你是她孙子,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她用普通话说完嘻嘻笑着,眼睛弯弯的,眸子明亮,就像天上的月亮。

太阳大了起来,已经照到了树荫下坐着的陈子宁。

江月见眼前的男孩还是纹丝不动,干脆直接拉他起来,“站在毒日头里怪热的,我们去河里玩水吧。”

终于,小男孩拗不过,跟着江月后边一起出了院子。

一路上,小姑娘前边双手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跑着,嘴里也不闲着,“小宁,黄奶奶说你是北城的,城里好玩吗?对了,你上学了吗?你们班上同学多吗?”

“停停停!你一下问那么多,你问完我都忘记你问过什么了。”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小月月突然停住,回过头来看向面前奶呼呼的小男孩,“好好好,你终于开口说话了耶。”阳光洒在小男孩白净的脸上,小月月发现,眼前的小男孩斯文得不像个男孩子倒像是个小女孩,娇羞得不可方物,肉乎乎的小脸蛋,很想上去捏一捏呢,一定很好摸,一定很好玩。想着想着,伸出手就捏了过去,果然,手感不错。


此后,江月和陈子宁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她带他去村里的池塘边钓鱼,阵鱼;带他去爬山,去山里摘杜鹃花;带他在田野里奔跑,追蜻蜓,捉知了……

经过一年多的玩耍,先前文静得不像话的小子宁,在淘气鬼小月月的带领下,一扫往日闷闷不乐思家的阴霾,话多了,也越来越爱笑了。

小月月说:“这就对了嘛,你要多笑笑,”又瞅了一眼小宁那见长的头发,“你笑起来真好看~像那花儿,哦不对,像那女孩一样~”她调皮地嘿嘿唱起歌来。

“好哇!”小子宁反应过来就要去抓打小月,而她早已嘻嘻笑着跑开了。


日子在慢时光里偷偷溜走,很快天气凉爽起来,枫叶染红了山林。

陈子宁一连几天都没有看到江月,她好久没来奶奶家找他玩了。

这天,陈子宁按耐不住,来了江月家。不同于奶奶家宽大明亮的灰砖白瓦房,还有宽大明亮的院子,江月家只是一间土房子,也没有院落,只有两棵大树被栽种在门口的两边边缘。

陈子宁经过江月家窗口时,看到她正坐在窗台,低着头在本子上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他学着小月月活泼的语气开口道:“呦,写什么呢?作业么?给我瞅瞅呗。”

小月月头也不抬,稍微顿了顿笔,又飞速写下一长句话,才合上本子。抬头看,小家伙早已飞速地跑到了她身边,正欲伸手去抢她手下的本子。眼神对视一秒,她赶紧又低下头去,陈子宁这才发觉不对劲,江月的眼眶红红的,一滴泪在长长的睫毛下打着转,将落未落,一双眸子里蓄满了水雾。

陈子宁慌了,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她哭,可每次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更像是为了某个目的刻意演出来的一样,而且来得快去得更快。在这相处的三年里,看得最多的还是她的笑。

她的笑是那么的具有感染力,眼睛笑眯成一条缝,眉毛也弯下来,脸蛋上还能看到清晰地一对小梨涡。每次她笑他就跟着笑起来,那时候,好不快乐。

可这会,他急了,他从未见过此刻的她,眼底蓄满了悲伤。

她悠悠地说,人为什么要生病呢?


江月的母亲突然病重,好几天了,都不见好。村里面很多人都去看望江月的母亲,他们会把自己家的蛋拿一些过去给江月的母亲,有的是直接去小卖铺称一点肉去看望。

有一天晌午,子宁的奶奶从江月家回来,子宁问奶奶,阿姨好些了吗,奶奶沉默不语地走进厨房。

奶奶给子宁下了一碗鸡蛋面,看着孙子吃自己却不吃,子宁问奶奶,“奶奶,你在想什么呢?”

奶奶摸着子宁的头,奶奶说,“小月的妈妈快要不行了。”

不行了,什么是不行了,不行了是不是说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江月再也见不到她的妈妈了?

子宁不敢想象,他一直都觉得死亡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一阵风从没关的窗户吹进来,外面太阳很大,可子宁觉得风吹得人很冷。

陈子宁突然想起,去年有一段时间,奶奶生病住院的日子,一直都是小月来奶奶家陪着自己。到了饭点,小月就拉着他一起回她家,阿姨会多炒两个菜,微笑着给他夹菜,“来来来,小宁,吃排骨,多吃点,正是长身体呢。”

江月妈妈怕小宁一个人住晚上怕黑,就叫小月把子宁带到家里来,并让小月好好陪着他。

一整个月,他们一起上学,放学,吃饭,睡觉,都在一处。

那晚,陈子宁一夜都没睡好,他一直在想着江月。


太阳从山头升上天空,照亮了整个江家村,房顶升起炊烟,大公鸡去到土坡上打着长长的鸣,呼叫着村里的人们起床。

一大清早,子宁就跑到了江月家。她正在洗一块新鲜的猪肉,锅里滚着一锅温水,江月将肉捞起,放在菜板上,用刀大力地剁切着,锅里重新舀了一锅水。江月好像一下子成熟了,都会学着母亲的姿势做饭了,子宁坐过去给她生火。他检一大把松针丢进灶膛,迟迟不见火苗,只有滚滚的熏烟,子宁把头伸进灶里,“呼——”大口一吹,伴随着一阵浓烟,噗地一下,火苗窜了起来,出来时脸黑的像颗大碳球,江月笑得合不拢嘴。陈子宁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逗江月笑,他喜欢笑起来荡漾起一对小梨涡的江月。

江月说:“小宁,你长大后想当什么呢?”

陈子宁说:“不知道,没想过这个问题。你呢?”他觉得自己离长大还很遥远。

江月说:“我想当医生。”

陈子宁看着江月,她绯红的小脸上有一丝丝倔强。

“要是我当医生,我会给大家治病,如果人不生病,就会一直很快乐。”

陈子宁看着这火焰出神,一时愣住,似乎是被什么感染了。


冬雪落下

冬雪簌簌落下,江家村笼罩在一片洁白里,世界一片宁静,偶有“知呀”一声,枝丫折断的声音,顺带着有雪花从空中翻滚而下,迸裂开来。

黄昏时,夕阳把天边的云霞染得通红,连着三天的大雪似乎终于要停了。陈子宁放学回家丢下书包就往江月家跑,江月依旧在家照顾母亲,她最近清瘦了好些,眼里也时常含着水雾,满脸的怏怏不乐。陈子宁连着讲了好几个笑话,她都充耳不闻,只忙着手里的事。

他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像一个小尾巴随着她来来回回。

忙完,江月坐在窗台做作业,一整个视陈子宁于无物。无法,陈子宁就想像当初江月逗自己一样,她当时把自己的脸用彩笔涂成小花猫,在他面前一蹦一跳的样子还浮在眼前。

陈子宁灵机一动,跑到屋外,正对着窗台的那里,耍起了宝。他先是搓起两个大雪球,一手一个,学着电视里大猩猩的憨样,一摇一摆地慢慢走到江月坐着的窗台前,再一步步后退,退回原地,举起双手,作势就要将手里的雪球吃掉,鼓着腮帮子假装在吃雪。

江月望着窗外的活宝,心下一动,这些日子陈子宁总是时不时来陪伴自己,做鬼做怪地扮搞笑小鬼头来逗自己开心,其实她心里每次因为他的逗笑陪伴而觉得暖暖的,只是口里不说,她怕她说着说着就要在他面前哭出声来,这些难捱的煎心日子,她强压着心底的压抑回报了他一个微笑。

陈子宁一时激动,一个趔趄,栽倒在雪地里,她看着他这一夸张举动,不知是演的还是真的,不禁觉得好笑。一个弹跳,陈子宁又弹了起来,笔挺挺地装自己是一根电线杆,又假装自己是欢喜僵尸,向前伸直双手,在江月的窗台前跳来跳去。江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久违的笑脸看得陈子宁发怔。那刻夕阳最后一缕阳光洒在江月脸上,仿佛给她的轮廓渡了一层金光,微风吹得她发丝清扬,此刻她发间仿佛有着星星点点的星光,她耳朵在橘黄色的阳光下成透明粉色,眼睛弯弯而又明亮。

这幅画面定格在了陈子宁的脑海里,只是此刻他不知道的是:这幅画面会在往后的很多年间,自己还会时不时地拿出来回想。


这天,江月家围了很多人,子宁放学回家时就觉得和往常不一样,一般来说,除了有大事,宁静祥和的村子里很少有这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会聚集。

陈子宁突然想起,今天一天都不见江月来学校上课,他心下一沉,焦急地冲到江月家,在一群悲怆人脸里搜寻江月的身影。他在江月家找了个遍,没有发现江月。堂屋里躺着一个人,脸上盖着白布。人们的表情是凝重的。

黄奶奶把子宁叫到身旁,对他说:“小宁,你去找小月,你把小月带到我们家去睡,今晚你要好好陪着她。”

奶奶告诉子宁,明天上山了才能回来。子宁知道上山是什么意思,村后的山林里有很多长眠的老人。

江月的母亲去世后,江月也随着她父亲离开了村子。

离别时,陈子宁没有去送,只是在头天夜里给她送了自己从城里带来的一只音乐盒。盒子底下塞着一个信封。“以前我心情不好时,我就听这个。这是我最喜欢的生日礼物了,我把它送给你,你要替我保管好哦,还有,要开心呀。”


阳春三月,村后的山坡上,一株株桃花正争相绽放。灼灼其华的桃花簇拥枝头,深浅不一的粉白渐变恰似水墨渲染,远观如云霞栖树。

陈子宁得到江月要回老家的消息时,心情无比喜悦。

然而,当他满怀期待地等着江月回家时,先回来的却是陈父——陈子宁的爸爸,毫无征兆地,就这么回来了。

多年不见,陈父比陈子宁印象中的身形要瘦削得多,身着一件半旧的绛青色褂子,而此时,当年胖嘟嘟小脸的小男孩更是早已长成一位翩翩少年。相见谈不上融洽,更多的是陌生,很陌生。

陈子宁还记得当初他被父亲牵着第一次来江家村时,父亲一身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程亮,自己上身着一件短袖白衬衣,配一条深蓝色短裤,那是北城中心的一家重点小学的校服。陈子宁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离开北城的那天,父亲亲自开着车急匆匆来接自己。小子宁本来心里很高兴,虽然幽默的司机伯伯接送自己回家时,总会讲着笑话逗自己,但是小子宁已经近乎一个月没见到父亲了。一路上父亲沉默不语,小子宁坐在后座看着后视镜里满脸忧愁、焦虑的一张黑脸。等红绿灯时,平常从来不狂躁路怼的父亲,急急地按了两声喇叭,又握起拳头重力锤着方向盘,一下,两下,终于绿灯亮了,车子嗖的一声飙飞而去。车子没有开回家,而是直接顺着三环线上了高速。

原来,当年陈父经营的公司内部出了一些状况,又遇上竞争对手暗中作梗,经济一下彻底崩了。公司濒临破产边缘,陈父为了能心无旁鹭挽救公司,横下心来,把小子宁送回了老家,本想等一切归于正轨,再接他回家,哪成想后来发生一系列重大变故,总之是,一言难尽。

天刚擦黑,陈子宁在看到父亲从洗手间走出来时,吃惊地发现,父亲的左腿似乎有一点异样。望着父亲那略显沧桑的背影,曾经那个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形象已不复存在。

时间啊时间,真是个无情的东西。


杜鹃花语

清明节前夕,心心念念的江月终于回家了。

第二天,陈子宁起个大早,就准备去找江月。门上挂着一把锁,这么早就去了山上?

山风轻轻地吹拂着,松树林里花香阵阵,此时正是兰花草开花时节,陈子宁捧着一捧小雏菊往山坡上走着,树林里时不时传来鸟儿的叫声,山里已能看到早开的杜鹃花了,粉红一片。

隔着大老远,陈子宁就看到,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静静地站在一座坟前。他悄然走过去喊了一声:“小月。”少女微微侧头,看到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和温暖。

那天,少年和少女坐在山顶的草地上,他们身旁的林子里,杜鹃开遍。少年在山林里来回跑着,跑回来时手里抱着超大一束杜鹃花,“呐,送给你。”

少女微微笑着,眉眼弯弯,眼里满是星光。少年看向她,少女清亮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样子。


感谢红尘久客赠图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阳春三月,每天都是好天气,每天都是阳光明媚、花香四溢,每天都是被幸福包围。 在这春日清晨的阳光中,忍不住开始回忆过...
    自由的阿涛阅读 1,880评论 6 137
  • 又一波寒潮过去,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我像冬眠的小动物般,蛰伏了一个冬季,渐渐苏醒。而你,又陪我渡过一季寒冬。 我们相...
    妃子笑_拾月阅读 778评论 0 1
  • 金秋十月,我参加了几场婚礼。见证着新人们的幸福时刻,我任由感动和幸福溢满整个心房。 “我要稳稳的幸福/能抵挡末日的...
    三门峡745沈莉红阅读 382评论 2 6
  • 读高中时一位知己好友,最近仿佛失去了踪影,微信朋友圈的更新停在半年前,我们的共同好友也不知道他最近的消息。 ...
    08cd1c498f7e阅读 583评论 3 3
  • “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今年咱们一定要回老家过年。”临近过年的前几天,母亲充满欢喜地对我说了这件事。母亲很突然而...
    冬至蓝精灵阅读 502评论 2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