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我写下如此不堪入目的词句时,心里并没有太多觉得自己言过其实。虽然我还只是一个粗浅鄙薄,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
我想写写我的高中数学老师,一位或许又或许不甘愿沉沦,而确实被生活蹂躏得体无完肤的凡人。我总单纯的以为,无论是谁,不管是从天上来的还是土里长的,一旦动了凡心,最终都会无力回天。
他,土里土气,破衣烂衫还称得上算整洁。经常披着一件大褂,有着其他数学老师企之不及,独有的斯文气,最绝无仅有的是他还爱看“红楼梦”那么酸里酸气的电视剧,并且还具备着娘里娘气的外表。这种奇葩绝顶的混搭,必定是上帝心怀鬼胎,开得并不恰如其分的玩笑。原本想给枯燥的世界添些幽默,不料玩笑开过了头,把我无辜老师的一生开成了笑话。
也许是红楼太过于具有渲染力,他说活的声音都开始飘忽。像深夜窝在洞里啃骨头的耗子,细细碎碎,弱不胜衣。一句话说完只留下了唇语,好吧,听他的课,我开始意识到全世界都是聋子。
懦弱是他最贴切的代名词,至少在学校是这样。
我在的那个班是我们年级最烂的文科班,聚集了一大帮social men。不穿校服你绝对认不出他们是学生,活脱脱的地痞流氓,让人恶心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他就处身其中,好比把刚剥好的鸡蛋,白生生的扔进臭水沟,圆滚滚的滑进去,没手没脚的,难道要他飞出来!只是因为地位低贱,所以连选择的权利都被剥夺的一滴不剩。在穷人的世界里,好像连阳光都不是免费的。辛辛苦苦一辈子,耗尽一生给自己挖一座坟。
学生自然不会怕他,他也并不乐意多管闲事。毕竟烂泥扶不上墙,别脏了自己的手。
本来就这么融洽地相处着,他绘声绘色的讲解高考重点,下面多重奏呼呼睡倒一片。
可有一次他不知是何处来的勇气,好像耗尽了毕生积劳成疾的怒气,猛地拍了一下讲桌,瓦釜雷鸣,嘶哑着貌似带着恳求的语气,很淡然的轻声细语道:“孩子们,你们有想过自己的父母吗?”他略略顿了一下,好给那些刚刚会过周公的初醒的睡神们一点缓冲的时间,“你们体会过漂泊异乡的艰辛吗?你们感觉得到生老病死阴阳两隔的残酷吗?如果你们在睡梦中梦到父母在外起早贪黑的打拼,你们会心痛吗?你们会偶尔想起父母为了你们能上个重点高中低三下四的神色吗?你们能体味父母为了你们有个光明的前程所暗暗下的苦心吗?你们有问过自己,那些父母为你们流的泪你们配吗?”
他话还没吐尽却早已泣不成声......
当时我仔细想了想他所说的或许是肺腑之言,好像看到一个叛逆的灵魂在自悔祈祷,良性未泯的孩子幡然悔悟,他说着自己,教给世界学会感恩。
但已经无药可救的渣渣“社会人”哪里听得进,最烦的就是上课睡觉被人打扰,不由得怒火中烧,拍案而起,骂道:“我tm就不想学习,我爸妈就乐意宠我,你有能耐就别让他们要我,我就是混,他们生了我,当然必须得养着我!你在这讲什么歪理,好好教你的数学,老王八蛋!”
说完便转身,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门重重的砸在墙上,不知道砸碎了谁的苦口婆心。
那时我还是数学课代表,他事后告诉我他觉得自己很过意不去,觉得他不该让同学生气,他竟然想去道歉!
我再三劝阻,他才打消了念头。
前半个学期,我一见那个摔门而去的痞子,心里就暗骂:“小王八蛋!”后来他辍学了,我很高兴......说不上为什么,虽然我不太喜欢幸灾乐祸,但那一刻我真的莫名的兴奋。希望那个人被社会虐成狗之后,还有迷途知返的余地。
那次,我问他为什么不换个清闲点的活法,态度强硬点不就没那么多人欺负你了。
他说,环境会改变一个人很多,他父亲过世已久,母亲年迈,不能自理,他早就忘了该怎么去生活。他说,一生能浪费在最爱的人身上,也就死而无憾了。
一次,在食堂买饭,我看见他在略显尴尬的询问菜品价格。
他问:“青椒鸡蛋饼多少钱一个?”
“三块。”
“那把青椒去了多少钱?”
“两块五!”
“那来个不带青椒的饼吧,我吃辣椒怕上火。”买完,挠了挠头,尴尬的笑笑。
后来,我无意间看见他在另一个窗口,刷辣椒酱。那里的醤免费,我恍然明白了一切......心不由一阵酸痛。
是他有家啊,才忘了自己;还是因为他忘了自己,才能有家啊。我傻傻的等时光告诉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