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蓝

  #白马声慢,我自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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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六月也终将逝去,燥热与清凉也就一洗带过,留下沦落至此的人的嘴角的微笑。

灯光在什么时候都那样扎眼,习惯了夜晚出踞的我对光亮有了习惯性的躲避,日光还是在烘烤着石板,蝉鸣也在这个夏季消失了。没有征兆的乌云摸黑着脸便怼给大地一阵暴雨,晦暗烦闷的天气又成了夏倦的理由,等醒来的时候天虽已放晴,但星星早已挤出几颗,又差点错失了去吃饭的时机。     

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

“仁哥,咱们去吃饭吧……”

“嗯……我看看时间。”下午六点四十七。

去食堂的路上是枯燥的,我并没有什么话题来和舍友打成一团,他们的电竞生涯也丝毫不能引起我的兴趣。就这样三四个人走着,各自玩着手机。

“哎,干嘛去啊?”眼前一个女生扯住了我衣角。见她衣着一身嫩笋绿的连衣裙,底边泛着白,朴素却小巧得欣喜的装扮,茭白样的纤纤五指紧紧攥着背包带,脸色有点阴,我看得出来她想说点什么。于是我道别了朋友,陪她找地方歇息。

“怎么,又吵架了?”我已经习惯了听她们和男友之间的狗血故事,也习惯了天天装作很耐心的样子去安慰好解释她们的困扰。

然而今天小迪的样子我却怎么也放心不下来,她没有像平时哭丧着脸或者被欺负、嘲讽那样絮叨不满,只是安静却充满丧气的颓废地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到奶茶凉透。或许我应该有点什么实际行动?在我悟到这一点之后立即坐到了她身边,又小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迪依旧没有吭声,只是眼里晦涩的光黯淡无比,然后突然闪烁了一下,死死抓住我的袖子,愣愣问了一句:“他说的是骗我的吧?是吧?”

凭借这么多年混迹裙衩之间的经验,我瞬间懂了问题的严重性。分手其实本身没有什么,之前他和李浩也吵也闹分手,但那不过是情侣之间秀恩爱的一种方式罢了。但今天小迪的状态,可能是真的。旁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两个人感情有多深,但青梅竹马的二人一直是被人羡艳的一对,相识十年,高二在一起到现在鲜有矛盾。我的印象里吵过两次:一次是因为我,那个时候浩子不熟,他也不知道我这个身份的“无奈”;第二次是因为小迪不想学习,没自信心怎么劝都不行才吵的,所以他们甜蜜模范的像是罐蜜糖,怕就怕在甜的吃多了会腻。

我就这样守了她一中午,到上课铃响起的时候她突然问了我一句有没有课,我的回答是没有,然后她仿佛很舒心地叹了口气。

“明天咱们出去说吧,就咱们两个。我到时候找你。”

我在旅馆见到了已经醉醺醺的小迪,她没喝多少,但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去门口买了点解酒的东西,扶着她吃下去。我当然知道,浩子另寻了新欢,二人的感情被水冲淡,也自然会散。这本身也是没奈何的事情。

看上去小迪的心情已经缓和了很多,她靠在床边,我在另一边。场面似乎有点冷清,我也尝试着找了一些话题,只得到我怏怏的样子。

小迪终于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哥,咱们的关系很好的吧,你对我这么多年一直很照顾。也算是青梅竹马。”然而这番话出口让我感觉更诡异的离奇,凭我这么多年跟着她们的经验判断,今天晚上事情不会太简单。

“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说这些。”我苦笑道。小迪晚上换了一身素一点的衬衫,裙子怕冷我也提醒她换成了过膝的,绛紫色的发束绾着头发,侧颈白净的心动。

“我问你个问题,  你认真回答我。”突然她就很正经蹦出这么一句,扭过身子直盯着我的眼睛:

“你爱过我吗?”

懵了。大写的懵。如果真的让我回答,我一定是爱她的,而且不见得比浩子差,但我只是个蓝颜,这样说何其出格。可小迪的眸子美的像一杯刚倒出来小酌的红酒,配着她朦胧的醉意更加诱人。

我犹豫了半晌,她又抛出来更大的难题:“浩哥哥,怎么不理我……”委屈撒娇的声音从她这样内向不语的女生的嘴里说出来,心痒也心疼。然而我并不是她爱着的李浩,她的酒意褪的的确也慢了些。思量下还是硬着头皮把她搂了过来,让她的头靠在我肩窝,然后在耳边轻轻地说:“爱。”

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墙对面传来了毫不遮拦的交欢声,年轻男女在放肆地释放自己的情爱与欲望,气氛一下子尴尬到冰点。这让我想起上楼时旅店老板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心里臊得紧,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小迪就像烈性春药,一秒钟的松弦都会让我把持不住。所以我决定伺候她先睡下。

我帮她把外面的衬衫扣子解开前两颗,她扭了下身子,才不高兴的地躺下。我心脏的扑通声越来越重,像只老牛大口喘着粗气。把被子严严实实盖在她身上后,我才吁了口气。结果小迪把被子一把抓过去罩住脑袋,被子里盖进去的空气慢慢地散了出来,印出来她的轮廓。

她当然不可能现在就睡着。玩心一时起来,我扒开被子上面的口,把脑袋凑过去闹她:“怎么,小鸵鸟宝宝?”紧跟着我就后悔了这个幼稚的决定,小迪将被子往下一挣,环抱着脖颈的二人嘴唇对在了一起。口腔淡淡的酒醇搅拌着蜂蜜柚子的果香,我也没肯违背内心的意愿,两个人拥吻起来。在她含混不清的话语中我听到了“李浩”的字眼,心里刀铡了一样痛,可私心驱使着我们赤裸相对,我想我今天要做一件违背“蓝颜”的事情。计生用品的包装袋打开的时候,我看到小迪的眼里的泪光,她到底醉没醉,我们心里应该都明白的吧。她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只是看似很轻地咬了咬嘴唇,然后带着哭腔颤抖出一行字:“浩哥……为什么不爱我了啊。”

我只是个蓝颜,但我并没有比李浩付出的少过,可为什么,最后她不肯把这句话给了我呢?这句话在我脑子里冲荡着,也索性让恼怒没了神智,染了那片殷红……

平时看到她的睡颜都会为她加件衣裳,而现在却了断了前缘。

意乱情迷的晚上在荷尔蒙的刺激下总是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小迪的嘴唇柔软而香甜,两人也不再顾虑那么多,衣衫都很自觉地躺在了别处,炽热的心和身体彼此温暖着对方……

我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十五,我此时倒真不希望春梦和事情是在同一个晚上发生。小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露气,一只手还勾着我的手指头。我也不敢动身子,怕惊醒她。她的下唇已经被咬得发紫,肿的很明显还带着淤血。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让我配合她来演这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戏呢?

不过现在的我确凿坐实了渣男的“美誉”,把自己关系最好的姐妹忽悠上了床,其他的姑娘也会忌惮我几分了吧。或许这是一个好消息,本身大众蓝颜的差事,就是一个想当贾宝玉却没那个本事的人编出来的虚伪童话。我给予她们帮助和填补内心的空虚与惶恐,她们用笑容和亲密的关系来维持我存在的意义。

我想,这个故事说出去,她可能会被骂婊,我也洗不干净了吧。但被这个梦搅得没了睡意,麻透的身子硬生生挨到了早晨,抬眼两人也没了言语,中午就小迪删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也许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也是最贱的选择。

当天晚上小雪给我打电话,说明天周末,让我去她在外面租的公寓。

说起小雪,她可能是我最讨厌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那一个,她说她初中高中的时候换男朋友跟玩一样,就是图个刺激,肉体上的刺激,她的母亲是个放荡的女人,后来因为怀了她才放下这些档事,母亲疼她,她就专门这样,让她知道女儿儿时被人嫌弃是因为什么,想让她愧疚一辈子。后来认识了我,曲折很多,她也就再没有去“玩的开心就好”。

我进门的时候,小雪的衣物满屋子扔的都是,她穿着睡衣很慵懒地倚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就像当时告诉我她混乱的罗曼史一样自然地说:“我妈在老家,不在了。”

一向在她们面前出淡定地谋划策的我脸上错愕的表情反而把她逗笑了,“真的,死了。”

我不知道她怎么能这样轻松地说出来着番话,也对她这样懒散的居住环境颇为不满,正紧着眉头,忽然看见垃圾桶里的避孕用具,一口怒火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甩手就要朝脸一巴掌——我还是停下,狠狠捶在了扶手上,但嘴里却饶不了她:“你这不孝的混账!活成了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好像自己香消玉损的感觉涌上心头,整个脸都变得没了生气,“你也觉得我贱,这就对了。她活着的时候我觉得她是个婊子,然后她死了我又觉得自己才是婊子。人就是这么无常的混账动物啊。”

这份苍白感我曾经在鱼儿的脸庞见过,她是我高中同学,就像活着的死人,对世界绝望到了无感。我开始有些后悔吼她,但这个时候寻欢作乐,也不值得我怜了吧。我也没动身子,只是劝她不要再这样子,该回去处理丧事了。

“老家离这里很远,她不在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老家的亲戚说她也不想我回去不想我知道这个事,打电话两边也都不说话,回去我可能也哭不出来。”说着她把垃圾桶的东西捡出来撂在桌子上,“我还把这东西拿出来,想偷着去不想那些感觉很伤感的糟糕事,然后灌了点水,想着唬你,结果你还真上心了。”

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从门廊望去卧室床头的大布绒玩具还尴尬地靠着,两年前的礼物还不舍得扔,都旧的不像样子了。鞋柜的高跟鞋磨的旧得厉害,根本不像她平时的风格。也就是说,这一个月除了我电话联系或者让她同学给她送东西之外,所有的运行轨迹都和往常不一样。

心下难免不大舒服,先走到她跟前,又是惊心的一幕:两只眼睛肿的不像话,胸前也有点淤青,难不成是被人趁势欺负了?我忙拽住她的手,想得知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我罩着的人。却不成想小雪下意识地躲闪开,然后才顺从的把手递给我。

手腕上是纱布。被睡衣挡着刚开始我没看真切。刚刚不想去厨房也是因为不想再见刀子了吧。我去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捣鼓出来点消炎药——她藏东西也太随便了些。又洗干净了毛巾让她把姣好的脸庞显出来,也是没什么血色。平时的业务范围到位,说点什么才好吧。

这几天的事没有先例可以翻,我也只好说一句最有效的“没事,有我在。”

这五个字换来了她的拥抱和崩塌的哭声。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外表再如何坚强的女人都有需要被温暖的一面,现在我担任了这个风险最低回报最高的角色。没有女生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用男友承担什么义务,只是一个共享的肩膀,还能得到一份独家的爱意。

虽然心里想了这么多理性的让人心寒的东西,但实际上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双手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顺从地放在她的臂膀上,若是说安慰,我没理由言语,若是真心话,那我就更骑虎难下。

但我的私心允许了她在我怀里放肆的哭泣,而我的身份不容许我作出答复。我知道她只是缺一份温暖,但路已经走到了现在,我只好希望她多福。

“阿仁,我已经没人再疼了,你还要抛下我吗?”小雪的语气樱花碎了一地的模样,心里刀子般乱剐,但只能兀自看着。

如果我是一个旁人的话,那现在已经是一脸厌恶地推开,这个在一些男人眼里轻浮的女人。然而我却认识了她之后没有放下,当我窥探到她内心最深处对于安全感的渴望。

她恨了生她的女人二十年,却也活成了母亲的模样。也在不断地追求现实的逃避。那些认识我时的事情,又被母亲的死翻了出来。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她也清楚我接不了话茬,“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只对她好的啊……你大公无私,你对我们都一样的好,难道我应该心怀感激看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待着?”

“我只是蓝颜,身份不一样。”

“可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男人才最伤我们的心?爱我们疼我们,当我们真正离不开你的时候却发现你怀里还有别的女人……就对一个人好,很难吗?”她的眸子里是死掉的期许,在对上我的眼睛之后随即沉了下去,手指也在背上抖得厉害,显然答案是定死的。

“雪儿,好好的,这些话不是你现在说的。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但她也好像要撵了心一样不听言语,反而搂得更紧,傲人的柔软又在刺激着我的理性,但前车之鉴就在昨天早晨,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既然这么多年这么多姑娘走马灯一样转,小雪也该清楚我终究会是她们的过客罢了。我只爱护到她们离开前,只是一个大众的蓝颜,不是情人。她无力把手放下,退了两步,是要放我离开。睡衣被拉扯得更加魅惑,见惯了小雪平时妆容缱绻柔媚,慵倦憔悴的神情竟别有一番皛美静好。就单单这样望着我,我也会乱了心神,生怕她再刺激一下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

“顾仁。”我开门的时候她又叫住了我,手里递过来一把伞。外面的雨声在刚刚尴尬的安静中清晰地传入耳中,但她却没等我说什么,硬装得恨恨的样子——或者也真的该恨我,然后牙缝里挤出变形了的一个字:“滚!”

门关的很重,整个楼道都被震了个稀烂。我在门口细细听着里面的啜泣,难受的不知道怎样是好,直到她撕心裂肺喊着宣泄着自己将要崩溃的情绪时,我把攥酸了的拳头松开,一咬牙出了楼道。也不撑伞,冲到门口赶紧打车回了学校。

我当然知道这个时候离开是一个极其糟糕的选择,但我不能再做出更多的帮助,我不是柳下惠,而且我也不能趁人之危——前天小迪刚闹了一出,我的身份就在刀尖上游。

半夜的时候我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我忽然开始明白了一个“大众的蓝颜”存在的不合理性:关系难以维系、距离难以把控、各个女生的情绪无法协调、还有自己作为男人的本能的私心。我就这样在女生群体间的阴影面游荡了这么多年,无非就是不愿只对一个女人好吧——我觉得这样的解释合理些,冠冕堂皇地掩饰一下我渣透了的样子。

我想到的做不了,只是一个好朋友关系,一不留神就要湿鞋,女人虽然不是一个个都上赶着要我怎样,但我心疼的时候往往也是她们最无助最难受的时候——这对谁都不好。

“仁哥,还不睡。”对床的兄弟嘟囔了一句,“别管那么多,你不是耶稣,她们要跟别人上床跟你没关系,你要不想泡妞不想脚踏多条船就别再这样了,没结果,都是麻烦。”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结局,但我舍不得这些好姑娘一个个被人骗——实际上,我为什么要承诺做一个蓝颜呢?

“我先说清楚,我已经不做这个行当两三年了,就当我是个垃圾桶吧。”手机还在滴滴响,列表的备注是何迪。那天之后过了47天,我们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相遇,像当时她还没和浩子在一起一样好。没有哪个女生蠢的需要宠,只是装傻才是不得不最好的方法吧。

“那……仁哥,咱们不是好姐妹吗?垃圾桶这个词……很心寒啊。”

眼前的姑娘和其他人一样乖巧可爱,文静而招惹人疼爱,只不过跟我没什么关系啦。“因为我是个渣男,所以当不了蓝颜啊。”

“哪有……你人这么好。”

我苦笑了一声,小雪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我跟你说啊,姐妹也是要排序的,说好了,我是前面的,她们都得在我后面!何迪也在后面!必须对我更好,哼!”

什么时候她也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我也不关心这些问题,我只是在她们不开心的时候出现,开心的时候她们自然有真正的“姐妹”。而我则在黑暗之中继续探索着脂粉香味背后的心思。黑暗的痛苦,早已被刺眼的阳光撕裂成星的小蹊。我也只能在梦境里,为她们拭去眼角的泪滴。

“对了,还有一件事。”杯里的茶叶旋得轻快,飘到一半,也石头般坠了下去。“你们有了对象之后把我删了,我们的闺蜜合同就到期了。”

“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很渣啊。”姑娘皱了下眉头,狠狠掐了我一下,“重复一句,真的很渣。承诺什么的,不配一个这么多人的蓝颜来说。但就个人而言,我想我可以没有男朋友,却不能没有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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