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周道通书
原文
吴、曾两生至,备道道通恳切为道之意,殊慰相念。若道通,真可谓笃信好学者矣。忧病中会,不能与两生细论,然两生亦自有志向肯用功者,每见辄觉有进。在区区诚不能无负于两生之远来,在两生则亦庶几无负其远来之意矣。临别以此册致道通意,请书数语。荒愦无可言者,辄以道通来书中所问数节,略于转语奉酬。草草殊不详细,两生当亦自能口悉也。
来书云:“日用工夫只是立志,近来于先生诲言时时体验,愈益明白。然于朋友不能一时相离,若得朋友讲习,则此志才精健阔大,才有生意。若三五日不得朋友相讲,便觉微弱,遇事便会困,亦时会忘。乃今无朋友相讲之日,还只静坐,或看书,或游衍经行,凡寓目措身,悉取以培养此志,颇觉意思和适。然终不如朋友讲聚,精神流动,生意更多也。离群索居之人,当更有何法以处之?”
此段足验道通日用工夫所得。工夫大略亦只是如此用,只要无间断,到得纯熟后,意思又自不同矣。大抵吾人为学,紧要大头脑,只是立志。所谓困、忘之病,亦只是志欠真切。今好色之人,未尝病于困忘,只是一真切耳。自家痛痒自家须会知得,自家须会搔摩得。既自知得痛痒,自家须不能不搔摩得,佛家谓之“方便法门”。须是自家调停斟酌,他人总难与力,亦更无别法可设也。
注
【周道通】,邓艾民注,周道通(1485—1532),名冲,号静庵,常州府宜兴人。明正德五年(1510)年举人,曾任江西万安训导,唐府长史等职,受业于王守仁、湛若水,力图调和两家之说,参见《明儒学案》卷二十五。据《阳明先生文录》,此信写于甲申(1524)。
【忧病】,邓艾民注,王守仁父王华死于嘉靖元年(1522)。王按礼守制三年,此信写于王守制期间。
邓艾民注,参见《赠周莹归省序》:“永康周莹德纯尝学于应子元忠,既乃复见阳明子而请益。阳明子曰:子从应子之所来乎?曰:然。应子则何以教子?曰:无他言也,惟日诲之以希圣希贤之学,毋溺于流俗。且曰:斯吾所尝就正于阳明子者也。子而不吾信,则盍亲往焉?莹是以不远千里而来谒。曰:子之来也,犹有所未信乎?曰:信之。曰:信之而又来,何也?曰:未得其方也。阳明子曰:子既得其方矣,无所事于吾。周生悚然有间,曰:先生以应子之故,望卒赐之教。阳明子曰:子既得之矣,无所事于吾。周生悚然而起,茫然有间,曰:莹愚,不得其方。先生毋乃以莹为戏,幸卒赐之教!阳明子曰:子之自永康而来也,程几何?曰:千里而遥。曰:远矣。从舟乎?曰:从舟,而又登陆也。曰:劳矣。当兹六月,亦暑乎?曰:途之暑特甚也。曰:难矣。具资粮、从童仆乎?曰:中途而仆病,乃舍贷而行。曰:兹益难矣。曰:子之来既远且劳,其难若此也,何不遂返而必来乎?将亦无有强子者乎?曰:莹至于夫子之门,劳苦艰难,诚乐之。宁以是而遂返,又俟乎人之强之也乎?曰:斯吾之所谓子之既得其方也。子之志,欲至于吾门也,则遂至于吾门,无假于人。子而志于圣贤之学,有不至于圣贤者乎?而假于人乎?子之舍舟从陆,捐仆贷粮,冒毒暑而来也,则又安所从受之方也?生跃然起拜曰:兹乃命之方也已!抑莹由于其方而迷于其说,必俟夫子之言而后跃如也,则何居?阳明子曰:子未睹乎爇石以求灰者乎?火力具足矣,乃得水而遂化。子归,就应子而足其火力焉,吾将储担石之水以俟子之再见。”(《全书》卷七)王守仁在此用机锋的方法,教导周莹,成圣之道在于立志和自得。此法后为罗近溪所发展,在明末产生很大的影响。
笔记
立志是最根本的,时时不忘志向,便能时时用功,不会懈怠。
人在初学之时,定力不足,往往会被外界事物,内心私欲干扰,而懈怠、散乱。所以可以借助静坐、看书、与朋友讲习等手段来辅助修行。和良师益友在一起,感觉更好,是因为良师益友创造了一个好的环境,在一个好的环境里,就不容易堕落,就更容易上进。
但是要明白静坐、看书、朋友讲习等都是工具,只有志向才能持之以恒地迈向目标。志向决定了方向和耐力。志向坚定的话,无论如何总要到达目标,志向不坚定的人,总会有各种理由放弃。
唐玄奘西天取经,西天取经是玄奘的志向,有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白龙马帮助,玄奘可以到达,没有他们玄奘也要到达。如果玄奘没有那个志向,或中途放弃了,即使有万千朋友,也不会取得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