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烛光照亮不大的厅堂,几排座椅上空无一人,伍常环顾四周,没瞧见罗山的身影。他正想朝讲台右侧的走廊去后面找,但转念一想又停下脚步,在长椅上坐下。
既然是教堂那么神职人员定然也会在,在这类神圣的地方应该怀着敬畏之心较为妥当,唐唐突突的闯进礼堂的后室实在不礼貌,所以暂时等片刻并无大碍。伍常这么想,于是在长椅上坐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伍常努力想要从脑海里挖出有关这间教堂的信息,但徒然无功,印象中从来没有,不论是地理位置和外观模样的客观存在,还是道听途说或流言蜚语的主观说法。那么,它到底是怎么从‘不存在’悄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有这样的疑问,伍常自然会谨慎的留意教堂内的布置,希望能推测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显然,它并未想过要刻意隐藏什么,礼拜厅就只有两排烛台、一座讲台、十字架塑像、圣水盆和三排长椅,当然这是撇除走廊后面的内室,不过大概也能猜到,那里是神职人员的休息室,杂物间和通往钟楼的阶梯之类。
伍常把注意力转到烛台上,那里的蜡烛稳妥又旺盛的燃烧着,大多都已烧掉三分之一。他看了看手表,时间是6点差10分,照这来看是在一小时前有人点燃了蜡烛。
烛光渐渐扭动,在伍常的瞳孔里弯曲身体,像是祭祀中蛇舞般的人体。世界颠覆,他似乎透过屋顶望见星空,那是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画面,吞吸他的灵魂,洗涤铅华。
“孩子,你需要忏悔么?”神父带着沉重的口音说。
木门的格栅削弱了烛光,罗山的脸庞在昏暗中显得朦胧,他后背略微弯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像是没有生机的尸体。听到隔壁神父的声音,他抬起头,目光浑浊,“他,是他,都是他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他身体颤抖、畏缩。
“直面自己的罪过,就能救赎灵魂。”
“我不想这样的,但我控制不住,那味道、那感觉能让我得到非凡的快感,你应该能明白。我、我可以证明,你一定有过,对吧?就、就像……对对对,咽下美味鲜嫩的鲍鱼让胃囊充满温暖滑润的感觉。”他咧着嘴,几乎开到耳根,瞳孔张大,迷茫中却又不失光彩,简直是吸食过度的瘾君子。
“阻止他。”
“ 好,不,你说的不对。我不需要忏悔,该忏悔的是你们,活该如此,伏身在我脚下,恳求我的恩赐。是的,这才是我,独一无二的我。”他越说越兴奋,挺直脊背,理直与隔壁的那道身影对峙。
“哎……”神父无力的叹气。
“你输了,哈哈哈哈,永远,永远不会是我的对手。”他吼道,声音冲出告解室回荡在教堂里。
“你不该是这样子。”神父最后说道。
“够了。”罗山站起来,推开小木门大力甩上。烛光下,他面色凝重,阴云聚在眉头,那是临近爆发的火山。他扫了眼空无一人的教堂大厅,没有迟疑,直接走向门口,推门走了出去。
年轻的神父从告解室内出来,看着慢慢闭合的大门摇摇头。他走到一排椅子旁,那里空无一人。但他却俯下身,轻轻在空气中拍了几下。
“先生,请醒醒。”
嗯……伍常轻声呓语,逐渐睁开双眼,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清秀的脸庞,眼珠漆黑透着灵气,眉毛顺滑密集,鼻子又高又大,嘴巴像女子涂上红唇一般;他视线下移,那人穿着黑色常服,胸口挂着银色十字架链,手里还拿着一本红漆皮的书,大致是《圣经》。真是一位年轻的神职人员,那么年轻怎会选择从事这行?
伍常纠正坐姿,从睡态中恢复回来。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
“没关系。”
“我睡了多久?”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
“哦,谢谢。”
“需要帮助吗?”神父亲切的问。
“我想不用。对了,冒昧问下,你见过一个大概1米75左右,穿着深紫色衬衫和米色长裤的人来过吗,年纪大致四十岁左右。”
“没有。”神父摇摇头,“我从后面的工作室出来就看见你小睡在长椅上,除此之外,整晚都没人进来过。”
“没任何人?”伍常狐疑的问道。
“那是。”
“奇怪......”他小声嘀咕,自己明明看着罗山进来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消失了呢。
“有困扰?”他再问。
“不,没有。”伍常摆摆手。他把神父的话当作习惯性的慰问,那是身为神职人员热衷助人、分担他人苦忧的本能情怀,接下来必然是多番劝解与安慰。这些他不需要,可若是为了寻知真相向神父解释前后缘由,那就真说不过去,负责刑事案件的警官在破案过程中请教神父简直无法想象,像是极不负责的行为,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他从长椅上站起来,向神父再次致歉,准备告辞。临走到门口,他似乎才想到有所遗漏,“那个,能不能了解下这座教堂是什么时候建造的?”
神父站在第一排的长椅前没有移动,瞳孔里映出转身的伍常。他抚摸着胸口的十字架说:“那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它与世纪长眠。”
说完,他转身走向通往后室的走廊。
世纪?!
伍常走出教堂,一脸迷糊。
叮叮叮呤。
裤兜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暂时打断他的思绪。伍常掏出电话,来电者是天明,按下接听键。
“天明?”
“伍队,陆风在菲妮迪餐厅与上次碰见的那位记者在一起,我不方便进去,无法探知他们聊什么。”
“记者?”
“是。没记错的话,好像叫吴箐。”
“行,你在那里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好。对了,罗山那边怎么样?”
“罗山?”伍常低声重复一句,几乎无法传到手机的麦克风上,他四处张望番后继续回道,“暂时没发现异常,他仅是来到江边散了会步。”
“哦。”
“不说了,我马上过来。”伍常挂下电话。
夜晚的轻风拂动,江面在柔和的路灯下泛起阵阵鳞波,江水涌动的声音悦耳清神。他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身边只有弯垂着枝丫的柳树。沿着原路,伍常加快脚步走向停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