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畸

(友情提示:本篇作品《畸》,是岩城第二部悬疑作品,为独立小说。部分内容与岩城首部悬疑小说《痕》有关,如有内容理解上的疑问,敬请自行参阅,谢谢理解。)

“警察同志,花钱不怕,请一定要帮我找到我的儿子啊…”

老泪纵横,他用粗壮的大手抹了一下眼角。

无名指戴着一个大到夸张,显得极不协调的翡翠戒指。

“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嗯…您就先回去吧,保持手机畅通,我们会跟您联系。”


第一章

老周家的客厅。他正在修剪盆栽的枝叉。

“哎,你最近怎么老找我?队里不忙?”老周一边左转右转的看着他那盆心爱的魔鬼藤,一边说。

“啊,不是。你这…清静。”刘队半倚在沙发上,懒洋洋的说。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抓错人了。”

“我说我的魔鬼藤,怎么样。”老周回过头,半晌,才又开口,“什么抓错人了?”

“漂亮!我说魔鬼藤。”其实刘队对盆栽一窍不通。

“行了,你有事不说还不得憋死。”

“呵呵…”,刘队挤了一丝笑,但其实他现在根本笑不出来。此刻,他依旧保持着懒洋洋的姿势,缓缓开口。

“锦源棉被厂那个传达室的跛子。其实当时决定抓他也就是脑子一热,孙爽的案子,总得找个发泄口嘛?当时让亮子去拿他,下完命令我就有点后悔了,没事找事嘛…

“他一个人晚上在传达室的寝室看黄片,我们抓了他还得找他非法下载、传播的证据…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能不能找到证据都不知道。就算找到了,拘留15天、罚点款,然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刘队先抱怨了一通。

“但还是抓了?”

“亮子一点没含糊,当天傍晚就抓来了。一开始亮子跟我说,感觉这人腿脚没问题啊,我还没往心里去。一审才知道,抓错了。”

“不是他?”

“不是!被抓的这个叫曾凯,厂里一个女工的家属。他一开始拒不承认在传达室看过黄片,后来我们问他,你上个月21号晚上在传达室里都干什么了。他一愣,说他是4月26日中午才被临时叫过来的,还没满五天,劳务合同还没签呢就被我们揪过来了。

“还埋怨我们,说好不容易找个工作,还没见着钱呢就先进局子了,估计工作又黄了…什么的。”

“有这种事?”老周把目光移向刘队,皱了下眉头,“他为什么被临时叫过来?”

“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后来我们找到车间主任,他说之前传达室的小伙子叫明一飞,失踪了。

“4月26日早上,他去上班,厂区门口围了不少女工,说都8点一刻了厂子大门也没开,传达室没人,敲了半天门了。

“车间主任有大门备用钥匙,就把门打开了,但是他没有传达室的钥匙。

“配电室的钥匙在传达室里面,进不了配电室机器就无法运作,没法开工啊!他给厂长打电话,厂长正好那天去外地,说早上五点多就出发了,也没法返回来。而且厂长说他也联系不上明一飞,让车间主任自己想办法。后来把门撬开了,才算顺利开工。

“有个女工,一看就挺有心机,当时就跟主任抱怨说,这年轻人做事可真不靠谱,他要是偷着跑了,再也不回来了,得给厂里添多大麻烦啊,还说什么上个月仓库丢了一箱干燥剂、2个真空袋,你看他连个仓库都看不好什么的…就让她在家待业的老公来了,就是曾凯。”

“嗯…然后这个明一飞,就再也没回来?”老周问。

“曾凯是这么说的。他都在那睡四个晚上了,也没见谁回来。对了,明一飞的生活用品,衣物什么的也都没拿,曾凯正琢磨怎么处理,就被我们误抓了。”

“走得很匆忙啊…厂子没报警?”

“唉,这种事…第一,厂里没丢什么重要东西;第二,明一飞上个月工资还没发呢。厂子里巴不得他不回来呢!哎?你好像挺感兴趣?”

老周放下剪刀,走过来坐在了刘队对面,“你不觉得,时间上有点巧合吗?”

“没错!要不我干嘛坐在这里。”刘队居然咧着嘴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找我准没好事!”

刘队突然直起身子,朝老周靠了靠,“4月25日晚上,孙爽做梦被强奸,还报了警;26日一早传达室人员被发现失踪…虽说吧,一个是梦一个是现实,但是时间衔接得…也太吻合点了。”

老周点点头。

“而且,一个多月前,孙爽想起往事的第一条线索,就来自传达室…”

这次老周很慢、很慢的摇了摇头,“这部分应该没什么关系,巧合吧…”

刘队没有表态,幽幽的说:“明一飞留下的个人物品我看过了,没有电脑、没有DVD。我也跟厂里核实过,传达室只有一台电视,从没往里放过其他电子设备。”

“哦?”老周抬头,“带走了?”

刘队点点头,“应该是…”

“这个明一飞…”老周继续说道,“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车间主任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手机号,明一飞的,但是始终是关机状态。”刘队不无遗憾的说。

“他有家人吗?也联系不上?”

“事实上,我在怀疑明一飞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名。他手机用的黑卡,不需要实名注册;而且我也联网搜索了一下明一飞这名字,但好像没有跟他符合的。”

老周低头想了一下,觉得这一点应该是在预料之中。

“另外,车间主任说,明一飞是厂长廖明贵安排进厂的,廖明贵现在人不在,说是厂里开始大批量生产新型防水棉被,他去东三省跟几家批发商谈签约去了,要三周左右回来。”

“那么久?”

“车间主任说他们这厂长喜欢自驾…正好天暖和了,八成开车溜达去了。”刘队摇摇头说。

“那你找我是…?”老周没弄明白刘队此行的目的,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刘队一愣,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跟老周说这些,也许就是单纯的想找个人商量吧,“嗯…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始终觉得明一飞的失踪跟孙爽案件存在某些比较隐晦的关联。找你也就是…看看你有什么想法。”

“目前还不好说,还有什么其他情况吗?”

刘队答道:“情况暂时就这么多。我打算先私下里收集一下这个跛子的背景、档案、资料;另外,他留下的随身物品里有一些化妆品,我试试能不能在男女关系上找到突破口。等有一些实质性的进展,你再来帮我分析。”

“呵呵,我坐阵啊?好活!”老周一笑,随即说道,“那个厂长…叫什么来着,等他回来再找他了解一下情况吧。”

“行!”刘队起身,“那我先走了。”


第二章

亮子开着车,朝聚酷咖啡沙龙驶进。每到等红灯的时候,他会抓紧拿起放在副驾驶上的报案笔录看上两眼。

上午局里接待了一位失踪案的举报人。听说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来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着大家帮他找儿子,看着着实可怜。

亮子上午出去执勤了,不在所里。但局里还是决定把这个案子交给这位新兵。可能为了给他一次锻炼的机会,或者说局里也觉得这不算什么大案,用不着兴师动众。

亮子一边开车,一边回忆纸上的文字。

报案人叫田大权,个体经销商,48岁。今年春节过后,田大权的儿子田畅(19岁)来本市务工。

据田大权本人讲述,今年过年,因为儿子的前途问题,父子俩发生了争吵。田大权觉得儿子不求上进,成天在家啃老。田畅一怒之下说要出去闯出一番作为,便于年后(2月23)离家,前往本市“发展作为”。

临走前,性情刚烈的田大权曾说过“混不出人样别回来”、“我的产业不能给你这种寄生虫接手”之类的气话,所以田畅来到本市之后,仅给其母赵某打过一次电话。

电话转述内容为,田畅说自己一切都好,认识了一些新朋友,朋友也承诺会引荐一些大老板给田畅认识之类云云。

还说自己不会主动去缓和与田大权的关系,所以没事别打电话给他等等。

3月21号,赵某念儿心切,曾给田畅发过一条消息,内容为“14:33 畅畅,今天是春分,你有春饼吃吗?”并收到田畅本人回复,内容为“15:05 我们这里不流行吃春饼,我在忙!”

之后,赵某陆陆续续给儿子发过一些消息,均为毫无实际意义的嘘寒问暖,而田畅再也没回过一条。

4月24日,是田畅20岁生日。赵某再次拨打田畅电话,却显示已关机。此后田氏夫妇多次拨打田畅电话188****4697,始终为关机状态。

田氏夫妇感觉不对,遂由赵某留守,打点家中生意;田大权赶往本市,寻找儿子下落——虽说恨铁不成钢,但田大权很清楚家中的独苗没有了意味着什么——未果,遂报案。并向警方提供了一张田畅的近照。

“父子俩,闹成这样有意思吗?老子没文化,就养出这种富二代,”亮子想着,“有事了,还是得为亲骨肉操劳奔波。到头来,折腾的是我…”

虽然抱怨,但年轻的亮子做事可不含糊。

他首先调取了田畅的通话记录,发现田畅来本市之后,曾多次拨打过一个固定电话。经查询是一家名为“聚酷”的咖啡沙龙,便立刻开车前往。

“别说,这小子长得…还不赖,也有颗美人痣,呵呵”亮子看了一眼照片复印件,又看了一眼前方指路牌,“到了!”

聚酷咖啡沙龙,门脸不算大。走进去,临街落地窗下整齐的摆放着两排共8张桌子,里面是一个三面开放式的吧台,再往里似乎还别有洞天,目测全店客容量应该不少于80人。

似乎还没到营业时间,吧台后面的区域没有开灯。亮子四下打量了一遍,径直朝吧台走去。

“您好先生,请问需要点点什么?”

“啊…那个,请问我能坐后面位置吗?”亮子用下巴指了指吧台后面黑洞洞的空间。

服务生用略显诧异的目光打量了亮子一下,“对不起先生,那片区域是会员专属区。请问您有介绍人吗?”

“靠!一个小咖啡厅搞这么神秘…”亮子一面想着,下意识的挠了挠头,犹豫片刻说:“我是田畅介绍来的。”

“田畅…”这回变成服务生犹豫了,“请问田先生是请您来喝咖啡,还是吃菠萝?”

亮子被彻底问懵了。虽说在警校上学时,也接触过一些道上的暗语,却没听说过“吃菠萝”这个词。

该给他个下马威了。亮子想着,决定避开服务生的问题,“这么说来,他确实是你们这里的会员?”

“对不起先生,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你怎么知道田畅是先生而不是女士呢?”

服务生依然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但明显开始变得僵硬,没先前那么自然。

看效果达到了,亮子微微一笑,掏出了证件,“对不起,我可能需要你的配合。田畅是你们的会员吗?他最近有来过?”

服务生朝证件看了一眼,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对不起先生,我是真的不认识他。因为我们店男顾客比较多,我可能是太武断了。但我相信,如果我猜错了,她是一位女士,您这么大度应该会立刻纠正我,而且一定不会责备我。”

话说的漂亮!虽然亮子感到有点伤脑筋,但他觉得,他挺喜欢这个小服务生。

他决定不再绕弯子,“我们在调查一起失踪案,一个名叫田畅的人失踪…”他突然意识到其实没有人知道田畅到底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一段时间了。他的通话记录显示他经常往这里打电话,所以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希望你能提供帮助。”

服务生笑了,笑的很清澈。

他很优雅的弯下腰,从吧台底下拿出一个硬皮本,“我们这里是会员制俱乐部,所有会员的资料都在这里。这可是内部保密资料哦,你在办案,而且我能感觉到你不讨厌我。所以你只能在这里看,不能复印,不能带走。”

亮子点头致谢,接过了本子。

“还有…我们这里不查身份证,我不保证会员用的都是真名。”服务生凑近亮子的耳朵小声说,之后就转头忙自己的事了。

这个小娘娘腔,挺有意思。亮子边想边点了点头,并叫了一杯冰咖啡,回头环顾外侧的8张桌子。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开始认真的翻看手中的资料本。

他一页一页仔细的看着,偶尔往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几笔。忽然,他盯住一张照片,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三章

刑侦支队会客室。

“你这又是哪一出啊?”老周看着刘队给他泡茶,问到。

“给,你喜欢的碧螺春。”刘队把茶放在老周面前,在他对面坐下,“来来来,抓紧时间,有什么问题赶快问。一会孙爽来了,你表现专业点啊!”

“我是没明白咱们还找孙爽干什么。案子结了,心理疏导我听说也进行的不错,好像没有见她的必要啊。”

“别这么说,关心一下广大群众嘛。再说,心理辅导员是你推荐的,你不得听听反馈意见吗?”刘队有点揶揄的说道。

“你少来这套,我就是广大群众。本来以为无官一身轻,没想到还是天天被你骚扰。”

“哎…哎,心理指导员周老师啊,一会她来了你可别啥话都说,上次不是表现的挺好嘛。”见老周没反应,刘队继续说道,“好吧好吧,我就明着说吧。”

见老周目光转回来了,刘队稍微坐坐整,开口道:“孙爽的案子是已经结了,不过明一飞失踪了。之前你不是也分析说时间上太巧合吗?

“我重新考虑了一下三月份的那个晚上,就是孙爽说明一飞在传达室看黄片那天。觉得有说不通的地方。”

“哦?你说说看。”听说自己的心理分析遭到了质疑,老周有点打起精神了。

刘队看老周注意力集中过来了,就继续说道:“她看到传达室有人看黄片,继而想起了当年发现父亲看黄片的事。然而,之后她并没有想起自己用瓦片砸弟弟的头,也没有想起被赵明亮侮辱,却直接想起了赵明亮杀了她弟弟,你不觉得有点…跳跃吗?

“另外,虽说孙爽没手机吧,但是电视她有吧?现在这电视节目,这么没底线,亲热、侵犯、暴力,等等画面,让人防不胜防。她就没因为哪条新闻,或者什么电视剧的激情戏想起来点什么?偏偏因为个明一飞想起来了?”

这一系列问题把老周问的哑口无言。难道是自己太武断了?他有点不自然的说道:“刘大队长,你这一线人员就是不一样啊!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牵强。”

“所以你说那晚孙爽会不会是真的看到什么了呢?”刘队声音压得很低,让老周有种发冷的感觉。

“那你今天叫她来…”

“明着,关心她一下。问问这几天心情好点没,头上的伤好点没。”刘队又朝老周靠近了一点,“然后,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那天晚上的事,她还能想起多少。如果那天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她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嗯,也好。我们正好再分析一下,明一飞的失踪,跟这到底有没有关系。”

……

孙爽一入座,刘周二人就开始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弄的孙爽受宠若惊。不住地说着我这么一个普通女工,还犯过那么严重的错误,怎么敢当之类的话。

从聊天中得知,老周介绍的心理辅导员让孙爽放下了不少心结,也开朗了不少。在辅导员的鼓励下,她甚至买了一部二手智能手机,目前正在学习“连连看”。

头上的伤也已无大碍,厂里特别批准她在家休息两周,工资照发。这让孙爽由衷的感谢厂领导对她的关怀,这也是对她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从不偷懒的肯定。

厂里估计慷他人之慨,把明一飞没领的工资给孙爽了吧?刘队这样想着,没敢说出口。

“呵呵,看你越来越好,我们也就放心了…”老周和蔼的说,“要说人啊,有时候也真是奇怪,你就是回厂拿忘了的钥匙,然后又看了一眼传达室的窗户,居然就回忆起了那么多年前的事。”

说完看了刘队一眼,刘队心领神会,“哎…好在都过去了。那么恐怖的梦…以后应该是不会再缠着你了吧。”

听完这两句话,孙爽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她尽力保持着自然,缓缓说道:“刘队,是这样,嗯…当时您跟我解释,说我是在做梦。我那会儿躺在病床上,无力思考,也无力讲太多的话…”

刘队故作一副很轻松的表情,“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周的表情倒是凝重了一点,侧耳等着孙爽的回答。

“其实我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您的解释。我一直在问自己,我真的是在做梦吗?如果是的话…太真实了!”孙爽活动了一下肩膀,才说完自己已经开朗了许多,她不想让这两个人发觉自己的不自然。

“仅仅是感觉真实吗?作为心理疏导的一个重要环节,你对那个心结还有什么疑问、还有什么具体细节,讲出来才会有帮助。”老周耐心的劝着,语气很轻。

孙爽长出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困惑:“我总体的感觉,就是太真实。不像做梦。我好像长这么大还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想想是挺可怕的…不是说梦的内容,是梦本身的真实度。

“至于具体有什么细节…鸭舌帽应该算一个。我弟弟那顶蓝色的帽子,是从头顶往前的、直直的三条白杠,竖着的;梦中凶手的,感觉好像是…绕着头顶纽扣,像环一样的白条,横着的。具体几条我记不起来…

“再有就是,我梦到他侵犯我,我用铁棍捅了他,然后抱着头不敢睁眼…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关门声很大,就是…摔门的感觉。当我睁开眼睛起来以后,看见门上挂着的一个小吊饰被震掉了。”

说到这,孙爽感觉他们应该有回应了,却没有人说话。她抬起头,发现刘周二人都是一脸错愕的看着她。这让她感到紧张。

“你们…”

“啊!”还是刘队从大脑空白的状态中率先脱身,“那个…是这样,老周!”

老周也发现自己有点失态了,“哎,孙爽啊…你,哦,对了!”老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门上那个吊饰,是什么颜色?”

“绿色草叶编的两只蝴蝶。”

“你确定是绿色?”老周有点不甘心。

“是啊,叶子的颜色嘛!是上个月厂里一个叫阿芸的女孩给的,大家都有。她才来不久,可能是为了跟大家搞好关系吧,那天她说是春分,她妈妈做这些小手工艺特别厉害,就让她妈妈给我们组16个人每人做了一个…”

孙爽突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就是那天,下班我换好衣服,刚抓起钥匙,她就递给我了。我一只手上有包,就用另一只手,随手把钥匙放回衣柜,拿这个小蝴蝶。大家都夸她妈妈手艺好,人多嘴杂,我也不好意思不附和。然后…我随手关上柜门,钥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春分?”刘周二人异口同声,接着同时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隔了五六秒,又一起喊了一句“3月21!”

孙爽觉得有点滑稽,却不敢笑,因为她也感受到了聊天的气氛好像发生了某些变化。

刘队觉得自己脑容量有点不够了,干脆放弃了之前和老周商定好的话题走向,很坦然的说:“孙爽,你说那天你拿完钥匙回家,看到了一起谋杀案…我们不讨论是不是做梦…你还能想起更多的细节吗?”

孙爽歪着头,越想眉头越紧,老周发现不对,赶紧上前制止,“孙爽!算了,先不想了。你先回去吧,心理疏导不要停,坚持啊。嗯…之后,能想起来什么随时打刘队电话。”

送走了孙爽,刘队长出一口气,掏出对讲机,略带怒气的说:“是我!半小时后,让一组郭鹏到我办公室等我!”


第四章

刘队放下对讲机。整个会客室,只有他和老周,静的有点可怕。

“想什么呢?”还是老周先开口了,声音有点沙哑。

“想…很多很多…”刘队张开嘴才发现,孙爽案虽然结束了,但仍有疑点。而现在,它就像一滴小水珠,激起的涟漪越来越大,自己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哪一朵浪花说起。

“随便挑一点先说。”老周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

“嗯…3月21日,春分。锦源小区附近…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凶杀案?我们现在除了孙爽的证词以外什么证据都没有。”作为刑警,刘队首先说出了职业范围内的疑问。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疑点就多了。而且如果那天晚上真的有人被杀,那孙爽的案子,我们好像只是因为运气好才算顺利结案的。孙爽的童年恰巧就有那么一段经历…”老周发现自己把别人童年的不幸遭遇看成是自己的运气,赶忙闭上了嘴。

刘队却没心思关注他微妙的心理活动,他一拍扶手,“不管怎么说,有问题就要查!第一,一会我去问一组的郭鹏,现场血迹勘察到底他妈怎么做的!第二…”

“第二、是孙爽在做梦的这个想法,先忘掉!否则你无法冷静判断。”老周提醒道。

刘队点头,“你说的对。如果凶案真的存在,孙爽就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而且凶手看到她了。凶手一定跟踪过她。”

“是的,虽说孙爽当时负面的心理暗示比较多,她说的被偷窥的感觉不是很可信。但如果凶手到过孙爽家里,他就一定跟踪过孙爽,那他去孙爽家的目的…”

又是沉默。而此时,二人仅仅是不想把推断说出口。孙爽梦到被强奸,惊醒却看到了凶手的脸,那凶手偷偷跑到案件目击者家中,目的还能是什么呢?

刘队再次掏出对讲机,“还是我!上个月那起自卫伤害案,虽然结案了,但现在有线索表明当事人孙爽可能遭遇危险…现在来不及细说,你先派人24小时暗中保护,完毕!”

“你说…”见刘队布置完,老周又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凶手是不是就是明一飞?”

“从他失踪的时间来看,可能性很大。不过,案发当晚,孙爽证实他在传达室里,一个跛子,他又怎么能赶在孙爽前面到达那个街口?”

“这还不简单吗?如果是他,那传达室里的就不是他。”话说的很简略,但刘队明白老周的意思。

“没证据的事先不说。哎,对了,头两天亮子还给了我一条情报。这个明一飞,是个什么菠萝俱乐部的会员。”

“那是什么?”

“我也不懂,一个咖啡店里弄的俱乐部。亮子说看到会员名簿,里面还有照片。因为明一飞下巴右侧有颗痣,所以亮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名簿上的名字就是明一飞,不过店里服务员说,不排除会员使用化名的可能。”

刘队敲了敲太阳穴,仿佛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亮子还说他居然画着眼影…我从男女关系上调查他的路线是不是也该先停下呢?”

说完看了一下表,“先这样吧,郭鹏差不多到我办公室了,你也先回去吧。”

老周,表情凝重,再没说一句话。

……

刘队办公室,郭鹏一脸委屈的站在桌前。

刘队听了他的汇报,也觉得一组的现场勘查好像并没有什么玩忽职守的地方。

4月25日晚,在孙爽录完口供之后,刘队在第一时间给郭鹏下达了勘察现场痕迹的命令。

郭鹏带领着一组,也是带足了照明设备立即前往的现场。

经勘查,现场为普通沥青混凝土铺面,完工超过15年。路面裂痕、破损处较多,且案件已过去了约30日,无法判断是否发生过搏斗。

路面扬沙较大,垃圾较多,肉眼无法观察到有明显血迹。而据报案人口供,被害人是喉管被插入异物,不排除伤口在动脉上的可能。伴随人体自身呼吸、及心脏起搏等原因,出血应为喷射状,血量至少为400cc。

之后,技术人员使用二氢荧光及紫外线检测,均未发现明显血痕。

因为此案报案人有思维不清等特征,一组以疑似案发地点为中心,朝东南西北各延伸一条街区进行了勘查,结果仍一无所获。

由此判断,被举报路段发生恶性流血案件的可能性极低。

“一滴血也没有吗?”刘队不甘心的问。

领导的情绪让郭鹏不敢怠慢,他谨慎的咬文嚼字,“不是一滴血都没有。案发地为开放性公共路面,比如某路人摔了一跤、或者流鼻血,等等原因,在紫外线下都会有痕迹。但都是极细小的痕迹,和孙女士说的那种痕迹,区别极其大。”

他特别强调了“极其”两字,又说:“至于是否有人起过冲突,这个更没法判断。一辆拖拉机开过,对路面造成的压力都比这要大得多。”

刘队有点沮丧,但也不想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只轻轻的说了句:“知道了,辛苦你了。”


第五章

聚酷咖啡沙龙。还是那张桌子,还是冰咖啡。

和上次不同,亮子今天是奉刘队命令来的。正好今天当班的还是上次那位有点娘娘腔的服务生。

“怎么了亮哥?又来找我约会?”服务生忙完手上的工作,走到亮子的桌前。

一句话差点没让亮子把咖啡喷出来,他急忙低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滴出来才回答:“我可没这爱好。”

他抬起头补充了一句:“有些事上次忘了问了,再跟你打听一下。”

服务生左右看看没有其他客人,竟大方的坐到了亮子对面。一手撑着下巴,“问吧,知无不言!”

亮子点点头,他喜欢和爽快的人打交道。

“上次我看的名薄,上面有个叫明一飞的,你认识?”

“嗯,挺熟的。他以前每周都来…不过,后来有工作了,就不怎么来了。”服务生爽快的回答微显简略。

“你们很熟?”

“算是吧,他跟我一样,是孤儿。所以比较聊得来吧。”

“他是孤儿?”

“他自己是这么说的,谁知道真假。”

到底还是新兵,亮子一边默记获得的情报,一边提问,却感觉问题一下子全涌了上来,不知该先问什么好。为了不冷场,他问出了一个有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他的腿是怎么残疾的?”

“残疾?”服务生愣了一下,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这是人家的秘密嘛,我怎么能随便说。”

亮子有点恼火了,自己一直在绞尽脑汁,对方的回答却有些玩世不恭,他决定态度强硬起来,“我在调查一起谋杀案,明一飞是一号嫌疑人。我友情提醒一下,我不是在跟你打听八卦,如果你实在刻意回避关于他的问题,我也可以换个地方请你喝杯咖啡。”

这一招显然奏效了,服务生又是一愣,不自觉地把下巴上的手放到了桌子下面。这次还没等亮子再次引导,就主动开口了,“他哪有什么残疾,腿脚好着呢!那家伙…不求上进,年纪轻轻跑去给人看大门。也不知道哪个死鬼给出的主意,说你装瘸,人家一可怜你就要你了…”

这倒是出乎了亮子的预料,他想了想,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说你跟他很熟,他有什么不良嗜好吗?”

“警察哥哥,你想听我说哪方面的嗜好?”服务员眼中多了一丝暧昧。

“嗯…比如,看A片啊什么的…”

“啊?哈…”服务生硬生生的把笑憋了回去,“哥哥你是查案吗?你逗我呢吧?他是我们酷菠萝的会员啊!”

“这两件事,逻辑上有什么关系吗?”

服务生收起了笑,他这次很认真的看着亮子说道:“您好像真的对我们俱乐部一无所知。菠萝的首字母,是B、L,Boy’s Love,这里是这座城市最著名的男同俱乐部啊,您没听说过?”

亮子一瞬间汗毛都立起来了,他赶紧往后靠了靠,远离服务生那张慢慢靠近的俊俏的脸。

难怪自己觉得怪怪的,原来…亮子的大脑僵硬地运转着,明一飞是同性恋?也就是说,他不可能一个人在屋里看那种东西,那屋里的人是谁?

他几乎是徒劳般的问了又一个蠢问题:“男同…都不看那个哈?”

“也分情况。比如,”服务生眼睛飞快的转了一下“我认识一个朋友,因为父母不知道他的取向,所以一直在催婚,正好他的另一半很体谅他。所以就去找一对女同,组成两个合法家庭给家人看,实际上依然是跟自己的另一半生活。不过有些家里催得紧,光有家庭还不行,还想要第三代,那么…反正就是一个形式嘛,如果大家都不觉得接受不了的话,那就造一个喽!”

亮子听的一阵阵反胃,服务生却说的津津有味,“但实际操作起来就没那么容易啦,所以,偶尔拿A片当教学片看看的人也存在啊。”

“天啊,你朋友还把这事告诉你?”

服务生犹豫了一下,释然地笑了,“好吧。不是我朋友,就是我!”

“你?你不是孤儿吗?”亮子问。

“没错,我是孤儿。不过,我的伴侣,还有我法律上的伴侣不是啊。哎,这种事,我很随和啦!”他说的轻描淡写。

“那你就这么轻易的告诉我了?”

“我是良好公民,配合警察帅哥办案!”

“嗯…很好。”亮子实在是词穷了,他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调整了一下心情,因为亮子觉得自己的注意点好像有点跑题了,便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所以说,明一飞应该是单身…我是说法律意义上的单身,所以他一个人躲在传达室看A片这种事,按你的意思应该不太可能发生是吧?”

“哥哥你说话一点都不爽快!”服务生好像聊出了兴致,“好吧好吧,这样,我先声明一点,我可是守法好公民。然后…嗯,他那个破传达室,我在里面看过一次A片!”

“是你?”亮子瞪大了眼睛。

服务生伸出一根手指,“一次,就一次!还是晚上。”

“为什么你会去那里看?”

“那是一个周三,我一般周三休息。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晚上有点私事 ,问我能不能帮他值会班。说实话我是真看不上他那破地方,但我是一个乐于奉献的人啊,就去了。”服务生叙述的过程中居然还不忘夸自己一下,“正好那天,我家…那个人到排卵期了。我想在那破地方可能会无聊,临阵磨磨枪吧,就把电脑背上了…”

“那他去哪了?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这类人吧,不喜欢打听别人私事,但你要是主动跟我们讲,我们也很乐于倾听。”

难怪你讲的那么主动,亮子想。

“再后来,传达室电话响了。吓了我一跳。是一飞打的,他说他很快就回去了。让我不用等他,先走吧。就这样…”

嗯…至少可以确定一点,3月21日星期三,明一飞果然不在传达室里。亮子的大脑飞速的转着,紧接着又想出了一个问题:“你说你们这里入会都需要介绍人吧?明一飞的介绍人,是不是叫…廖明贵?”


第六章

“是我,戒备解除,保护孙爽那两个,让他们撤了吧!”

刘队放下对讲机,端起茶杯放在老周面前,“给,茶!”

“你好像心情不错?”老周抿了一口茶,说。

“呵呵,还行吧。两个人全被摁住了,估计今晚就能到市区。”刘队语气平静,脚尖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欢快的晃动,“等他们一招供,咱们没想明白的事也就都清楚了。”

“你就能保证他们会顺利招供?”老周问。

“嗨,这俩货!外强中干,胆子大了点,脑子…还说得过去吧,不过这心理素质…”刘队撇着嘴摇了摇头,“随便一诈就吓尿了。”

“最近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之前还到处疑点,怎么一下就都顺了?”

“这回,还得归功亮子。当然了,这臭小子错误也没少犯,歪打正着吧!”

“哦?”老周有点来了兴致,“怎么讲?”

“是这样,那天是…4月26日,就是孙爽报案的第二天上午。因为一组郭鹏他们无功而返,我决定带亮子去厂区看看,想从侧面了解一下孙爽这个人。

“我叫了几个跟孙爽比较熟的人问话,就叫亮子四处看看。这小子东张西望的也随便跟厂里的人聊了几句,无非就是问了一些外围问题。和他聊天的人里,就有明一飞。”

“他说什么了?”老周插话。

刘队摇了摇头,“话,没什么价值。不过亮子对他下巴那颗痣有印象。”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他是什么俱乐部会员?”

“嗯,酷菠萝俱乐部。”刘队说,“那天中午我们从厂子回局里以后,发现孙爽案暂时陷入僵局了。

“我就在想,要不要找你帮我分析一下。这时候电话响了,说上午我们不在的时候,有个家属来报失踪案。我一想正好让亮子锻炼一下吧,就把他支过去了,然后就给你打了电话。

“你也明白,你编外。我把亮子支走也就是懒得解释为什么找你。”刘队解释了一下。

老周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呢?”

然后,刘队就将亮子第一次去聚酷咖啡沙龙的事,简明扼要的告诉了老周。

“呵呵,这个生瓜蛋子。”老周笑道,“你们正常流程不是应该先掏照片吗?还真是歪打正着,他要不是忘了流程,也发现不了明一飞也是会员。”

“理解点,理解点…第一次自己正式办案。”刘队暧昧的挤挤眼睛。

“他当时就是觉得奇怪,传达室的一个穷孩子,怎么会去加入一个看起来还挺高级的俱乐部。但他也没想到明一飞会跟失踪的田畅有什么关联。直到孙爽案结了,发现明一飞失踪了,他才想起来告诉我这事。”

“还可以吧,不算太迟。”老周礼貌的说。

“不是不算太迟,是已经这么迟了,不在乎再迟几天。”刘队说的有些无奈。又有些自责的话锋一转:“话说回来,就算亮子回来就告诉我了,我可能也不会太重视吧。”

“呵呵,说得早不如说得巧…你继续吧。”

“我让他又去了一趟那个咖啡店。先问问明一飞的事,然后再给服务生看了田畅照片…”刘队刚才卖了个关子,这时才把同性恋俱乐部的事,和躲在传达室看黄片的人的庐山真面目,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周。

老周思索了一下,问:“所以你判断,那个被杀的人就是田畅?”

“对,推测!3月21号下午,田畅跟母亲发过之后一条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而明一飞那天晚上没有不在场证明,传达室里是那个服务生。

“另外,服务生告诉亮子,明一飞和田畅的入会介绍人都是厂长廖明贵,而廖明贵在三月底,要求那个服务生把田畅资料从名薄里去掉,理由是他回家乡了,自己要求退会。

“廖明贵有家室,我怕打草惊蛇没敢直接问询,旁敲侧击的打听到廖氏夫妻两人早在一年前就分居了,原因不明。”

老周意味深长的感叹道:“唉,这样的家庭在咱们国家,乃至世界都不算少见。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一方警醒,发现自己性取向有问题。二人心里都有苦啊。”

话锋一转,老周继续说:“所以按照你们的调查思路…4月25号晚,明一飞潜入孙爽家,企图杀人灭口,被发现后逃跑。第二天,明一飞失踪,而厂长廖明贵一早出发去了东北…所以这二人嫌疑最大?”

刘队点点头。

“可这都是推测,没有任何证据啊!”老周说。

“他们俩被一起摁住,就是最好的证据。”刘队说。

“这话逻辑上没有毛病,但是顺序上…”老周反驳。

“呵呵,实话跟你说吧。我求助了外省警力,调取了京沈高速出口监控录像,发现了廖明贵的车。副驾驶有人,外形酷似明一飞。车间主任说廖明贵是一个人走的,而且明一飞失踪那天早上,廖明贵在电话里亲口说他也不知道明一飞在哪。不是他说谎,难道是明一飞站在高速上搭的顺风车?”

“漂亮!”老周一拍茶几。

“呵呵,还不止。我从车间主任那拿到了廖明贵这趟出差的计划表,当地警方也够意思,在几个签约方的厂商门口都设了暗哨,最后在一家叫什么权士客家私的厂商门口堵了个正着!

“两个人都在车上。哦,不对,三个人!”

“三个人?”老周有点疑惑,“还有谁?”

“嗯,三个人。两个活的…”刘队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一只冰锥直插进老周的心脏。


第七章

关押室里,廖明贵和明一飞蓬头垢面,目光涣散。因为警方在廖明贵的车中发现了田畅的尸体,人赃并获,二人百口莫辩,对所犯罪行也供认不讳。

警方并没有刻意将二人隔离关押。因为事已至此,再找不出任何辩白的借口,所以二人均主动维护了坦白从宽的政策,审讯过程进行的很顺利。

据廖明贵交代,三年前,锦源棉被厂险些倒闭。原因是所生产棉被的透气、吸汗、防水等性能已无法跟上时代的要求,几家签约商都希望终止合同。

廖明贵知道,如果这样下去,就要面临近400名工人失业下岗,自己也将背负一身债务。无奈之下,也只能苦苦哀求,希望能保住最后几家签约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在东北的一个多年合作的经销商找到廖明贵,主动提出帮他物色一个技术人员进行创新开发,并愿意帮助廖明贵合力劝说包括自己在内的几家经销商股东会,延缓终止合同期限。可是他有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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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只给锦源三年时间,三年后若依然达不到社会需求标准,神仙也无力回天。廖明贵表示理解。

第二、三年内锦源供货价需下调15%,因为商家们也只能薄利多销,才能都有饭吃。廖明贵咬咬牙也接受了。

第三、此人希望,和廖明贵的老婆共度一夜良宵。

一瞬间,廖明贵感觉头要炸开了,只想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砸他的头!

但对方显然很了解廖明贵的软弱性格,不住的诱劝,说你艳福还真是不浅,娶了一个小你18岁的婆娘,每次见我心里都直痒。还说,我不难为你,我知道你肯定没法跟她开口,你只要睡前给她喝这个,然后开门让我进来,这一宿你爱去哪风流快活都是你的事。快活够了回来的时候,你们厂就活了…

廖明贵目光空洞的看着桌上的黑色小瓶,一手爱妻,一手400个家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他握紧小瓶,闭上眼睛装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

从那以后,锦源棉被厂便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首先,技术人员如期而至,开始带领厂技工队研制新型防水被,似乎每个人都把三年的期限记在了心头。另外,由于降低了价格,锦源吸引到了不少乡镇企业,通过薄利多销,当然也归功于中国非城镇人口基数较大,总之锦源的利润开始呈抬头趋势。

而廖明贵本人,在别人眼里,他更加努力的工作了,这导致的结果自然就是冷落了妻子。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里的因果关系是相反的。妻子对那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一无所知,这更让廖明贵内疚,他发誓要守住自己唯一的秘密,并在经济上补偿妻子。

然而每次和妻子同房,都使他很反感。自责并厌恶,各种截然相反的感情扑面而来…这最终导致廖明贵开始了和尚般的日子。

大约一年多以前,廖明贵陪两个客户吃饭,酒足饭饱之后,一人提议去一家新开的夜总会。三人开了一间大包,还叫了几个陪酒小妹。每次这种场合,廖明贵都会想起自己的妻子,便一个人喝闷酒。

这天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混了几种酒,只记得天旋地转之间一个帅气的服务生坐在了他旁边,他口齿不清地说,“怎么?你们这还有陪酒小弟啊?”

服务生伸手放在廖明贵大腿根上,在他耳边轻轻回了一句:“小弟也不比小妹差啊!”

一瞬间,廖明贵感到血脉喷张,他身体所有触感都集中在了服务生手指滑过的地方。那手指,柔中带刚,仿佛把他内心深处早已被软弱埋葬的刚强一把抓了出来…他太醉了,醉的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但他依稀记得自己曾努力睁眼去看对方,他看到了一颗漂亮的美人痣。

酒醒后他曾去问过那两个客户,但他们也不记得在廖明贵身上到底发生过了什么,只是半开玩笑的说,早听说廖厂长不近女色,所以叫进来一个小伙子。

没人知道廖明贵经历了怎样痛苦的心理变化,而这一系列的变化最终导致了夫妻分居,廖明贵搬进了一间离厂较远的出租屋,每天除了去厂里工作,就是苦恼的坐在屋里的电脑桌前。

虽然锦源小区还有一套房子——那是多年前购买的厂职工安置房,廖明贵结婚以后就一直空着——但居室临街、离厂近、还是一楼。廖明贵不想被职工们指指点点,所以他没有搬回那里。反正他现在也不缺钱。

渐渐的,他在网络上发现和自己一样的人还真不少。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发现自己的取向发生变化以后,由不安、恐惧驱使着在网络上寻找同类人的。

一些素未谋面的人邀请廖明贵参加同城俱乐部。他鼓起勇气去了几家,而最终入会到了“酷菠萝”俱乐部。这里使他中意,因为这不光有同类人,也有很多事业有成的人。他们在谈内心、谈感情之余,也会谈一些对廖明贵的事业有帮助的话题。

他也很乐于邀请一些网友去“酷菠萝”,也出资赞助过“酷菠萝”的活动。在一次活动中,他看到了一个俊俏的男人,他有一颗美人痣。

攀谈中得知,此人叫唐飞,本市舟港乡人,是个孤儿。来市区找工作有一个多月了,由于没文化没技能,屡屡碰壁。今晚走在街上,就是想出来看看哪家贴招工启事了,却被聚酷咖啡橱窗里的景象吸引了,于是不由自主的走了进来,想一探究竟。

“被吸引就对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廖明贵笑着,拉他入座。唐飞那一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关怀,所以当廖明贵邀请他入会时他一口就答应了。而填表时,他又有些犹豫。

廖明贵表示理解,提议可以使用化名,并把自己名字中的“明”送给了唐飞。于是,明一飞其人就这样诞生了。


第八章

也许因为那颗痣,已化名为明一飞的唐飞深得廖明贵喜爱,他时常关怀的摸着明一飞的头说:“有困难就跟叔说…”这些让明一飞感到安心,他甚至有时会跟廖明贵撒娇。

比如这次,他就半开玩笑的说:“人家好多困难啊,有时走在街上都会被人欺负。”结果廖明贵第二天就送了他一把小匕首,细细尖尖的,还告诉他,“谁再欺负你,捅他!叔给你做后盾。”说完,二人大笑。因为他们都清楚,那不过就是个装饰品。

但明一飞确实有很多困难,而根源就是没有钱,他希望能被廖明贵养起来,听说叔还有一套空房子。

廖明贵却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那旧房子年久失修,等有时间修整好了再做考虑。况且,他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一个废物,也能靠自己的努力成长。明一飞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而且他也听说了那附近都是廖明贵的职工,他是一个要脸的厂长。虽然有些失望,但依然积极地说,那你给我一份工作吧。

厂里除了技术职几乎都是女工,正巧传达室老爷子脑血栓回家休养了。廖明贵略微思索,“先去传达室吧,那也可以住,你的小破房子退掉,还能省点房租。先从传达、收发、管理仓库基层开始。我再慢慢教你一些知识技能,总有你用武之地的一天。”

不过考虑到厂里女工较多,人多嘴杂。廖明贵希望他装成跛子,“这些劳动妇女,廉价的同情心泛滥,这样就没人说闲话了。相反,她们会对你很好。”明一飞接受了他的提议,还夸赞叔想的周全。

二人摒弃了传统的观念,未来似乎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廖明贵喜欢美人痣这件事,在俱乐部里并不算一个新闻。所以田畅的出现,也并非一个偶然。

当一开始,朋友把田畅介绍给廖明贵的时候,他并没觉得田畅比明一飞更好。然而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出身富裕家庭的孩子,确实要比明一飞优雅一些。

廖明贵邀请田畅成为会员,并给他起名“明二畅”。尽管田畅觉得这个名字已经土到骨髓了,却并没有立刻提出反对。

而这一切,明一飞都看在眼里,并默默忍受。至少叔还是照顾我更多一点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今年3月中旬的某一天,田畅约廖明贵喝咖啡,说有事跟廖明贵商量,地点却并不是聚酷。落座之后,田畅见四下无熟人,便认真且强硬的说了自己对廖明贵的要求。

首先,“明二畅”这名字实在太土,以后不许再这样叫他。其次,他的要求和明一飞的很像,但说的更直接:他不喜欢工作,就喜欢被养起来,而且,不嫌弃锦源小区的房子旧。他甚至说出“如果叔觉得房子旧,给我买个新的我也不介意”之类的话。

廖明贵哭笑不得,他不知道是谁给了田畅勇气让他这样跟自己说话。这不可能,他说。

田畅并没觉得意外,他优雅的喝了一口咖啡,嘴唇朝廖明贵轻轻的蠕动了几下。

虽然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雷震的廖明贵浑身发抖。而田畅,如愿以偿的搬进了新居。

当明一飞得知田畅搬进了那个他曾梦寐以求的旧房子时,他心里的震惊不亚于廖明贵。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他。不理智的情绪冲遍全身,甚至当他收到春分的手工艺饰品的时候,都忘了说一句谢谢。

他决定去找田畅一问究竟。于是打电话给一位好友,希望晚上能帮自己值一会班。

所以,3月21日晚,在确认厂里人员都走了之后,明一飞跟朋友交代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出门了,那顶帽子,也是廖明贵给他买的。

风很冷,路很黑,明一飞的手插在衣兜里,紧紧的攥着那把小匕首…

……

明一飞用最后一丝理智给传达室打了一个电话,让朋友先回家,说自己随后就回去。但是,该不该打给廖明贵?自己该怎么解释…

廖明贵接到明一飞的电话时,已是深夜,他马不停蹄的赶到锦源小区旧房子。他看到了地上一个被棉被包裹的冰冷尸体,和坐在一旁同样冰冷的明一飞。

他并没有去指责明一飞,而是叫他立刻回厂里,去仓库拿一箱干燥剂和2个特大真空袋回来。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棉被用的干燥剂能不能保存尸体,但此时,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之后,他们在厕所把田畅的血放干,把尸体扭成了很夸张的一团塞进了真空袋,用干燥剂填满空隙之后,又很小心的把袋子封好,抽光空气。为防止尸液外流,他们特地用了两层真空袋。

接下来,二人开始整理现场。一切收拾妥当,明一飞问廖明贵,尸体要埋在哪?廖明贵摇了摇头,叫他先回去吧,以后这栋房子,不要再来。

明一飞点点头,刚要离去,廖明贵又叫住了他。

“有人发现你吗?”

“好像…有一个你们厂的女工…”


第九章

孙爽,她并不知道这一切。

并不知道廖明贵、明一飞,正和她尘封了24年的记忆搅在一起窥伺着她,她也不知道传达室的那个跛子不止一次化妆跟踪她。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的确是卷进了一个漩涡。

明一飞年轻,沉不住气,曾不止一次问廖明贵要不要把她也送进真空袋。廖明贵只是摇头,他没杀过人,他也不敢肯定孙爽真的认出了明一飞,他的过去,他的现在,已经让他千疮百孔。如果再指使明一飞去杀一个无辜的女工,他做不到。

明一飞也不止一次问田畅尸体怎么处理,廖明贵不耐烦的说,不是叫你别管了吗!没想到明一飞居然哭了,身为一个孤儿,他从没感受过廖明贵给过他的温暖,他是在担心廖明贵。

廖明贵心软了,嘴也不再硬下去。他叫明一飞别担心,4月27日他要去东北谈生意,本想坐飞机走,现在改主意了,提前一天走,自驾!他计划,把尸袋藏在车上,等出了省以后,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扔掉。就算什么时候被警察发现,真空袋和干燥剂袋上都是一个字也没有,想抓凶手也是大海捞针。

明一飞放心了,他是多么渴望回到之前平静的生活中,只有自己和廖明贵。

4月25日,孙爽在流水线被机器扎穿了手,组长陪着她去的医务室。这段时间以来,明一飞一直关注着孙爽的一举一动,此时也就假装关心,过来看一眼,却被分派了一个任务。

“一飞啊,更衣室现在也没人,麻烦你跑一趟呗?这是孙爽柜子钥匙,把她外套和包拿过来…哎,你慢慢走不用急,她这还得一会呢!”

“谢谢了一飞!对了,我家钥匙在柜子上面小隔层,别忘了。”孙爽忍住疼,回头补充了一句。

机会来了!明一飞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压抑着狂跳的内心接过孙爽柜子的钥匙,又蹒跚的走回门口。看走廊里四下无人,便飞跑起来…

等明一飞把东西都交回到孙爽手上时,没人知道,他口袋里多了一把备用钥匙。

……

一个黑影,站在了孙爽的床前。他穿着鞋套,戴着手套和一顶鸭舌帽。

这是一个恶心的女人,他想,熟睡中居然还在自慰。

然而,当他举起匕首时又有些迷茫了,自己的行为,会让他和廖明贵获得永久的安宁吗?还是继而把关系推向了悬崖的边缘?

是不是…应该提前和他商量一下比较好呢?陪孙爽去医务室的组长,会想起来最后一个碰过孙爽钥匙的人是他吗?他的车,应该能放下两具尸体吧…

他想着,想着,越来越混乱。就在此时,床上却传来了“啊”的一声。他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了一步一把捂住了嘴。她看到自己了?没来得及细想,床上的人却说话了,声音空洞、凄凉。

——你杀了我弟弟!

田畅是孙爽弟弟?明一飞一瞬间头脑飞转,但巨大的恐惧已经让他完全丧失了判断力。她是故意引我来给她弟弟报仇的?难道我落入圈套了?

下一瞬间,夺门而逃…

他找到了廖明贵,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廖明贵先骂了他几句,便也深陷将信将疑的漩涡。但无论如何,明一飞不可以再留在这座城市了。

因为第二天一早要去东北,廖明贵早已把该带的东西都装上车,包括那个尸袋。他决定先开车送明一飞回厂拿生活必须品,今晚就住他家。这样明天一早二人一起出发前往东北,至于怎么安置明一飞,廖明贵觉得到了那边总会有办法。

然而他们在回厂路上,却发现孙爽家楼下停着警车。明一飞一把攥住了廖明贵的手,廖明贵没再说什么,左转,油门,直直地朝高速公路入口开过去。

……

据明一飞交代,二人在路上,总体上还是很甜蜜的,不过一直对抛尸地点存在矛盾。出省之后,明一飞觉得眼中到处都是荒凉之地。鸟不拉屎,荒无人烟,不正适合抛尸吗?

但廖明贵却始终摇头。

“带着这么个袋子,你不觉得慎得慌吗?早点把事情解决掉不好吗?”

“你不懂,再往北…”廖明贵一直这样敷衍着,却并不愿意多解释一句,甚至沿途已经和几个销售厂家见过面,看样品、谈生意、签合同了,尸袋还没有处理掉。

直到他们被警车控制住时,车上也还是三个人。其中,活人两个…


第十章

“孙爽险些成为第二名受害人。看来她为她的童年赎的罪,已经期满了。呵呵,以后会迎来好运吧…”听完刘队的讲述,老周沉默了片刻,首先发表了这样一句感慨。

“嗯…是啊,会更好吧。”刘队呆呆的回了一句,因为他没想到老周会先说这句话。老周的善心,居然超过了好奇心。

“呵呵,我一眼就看透你了!”老周指着刘队说道,“卖了这么大一关子,你不就想看我是不是急着问黑血的事吗?嘿,我还就不问,我看你能憋多久…”

刘队也笑了,看来这个老周,果然比自己有城府。他半举双手,表示服了,便重新恢复了严肃,开始解释一直困扰着刘周二人的黑血之谜。

其实孙爽看到的黑色的血,并不是明一飞的设局,纯粹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必然的意外。

春分那晚,锦源小区某号楼101室客厅。和廖明贵有着违背传统的情感瓜葛的两个人,对视着。

明一飞情绪激动,而田畅看着对方手中的匕首,略显胆怯。

“你就是个狐狸精!”激动的一方咆哮着,“他说过这个房子整修以后是给我的!”

“你说话啊?啊?凭什么?你凭什么抢属于我的东西?”他越说越激动,而田畅却始终一言不发。

明一飞顺手拿起一件衣服,“名牌啊…他送你的吧?你让他送的吧?”

他走到窗前,一把推开,把衣服扔在了街上。

似乎不解气,他又径直走向梳妆台,拿起一瓶香水,“这个也是吧?”说完也朝窗外扔去。

第三件、第四件…明一飞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廖明贵送给田畅的,但他面对田畅的沉默,觉得自己总得找些发泄口。

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缓缓的走到了双人床前面,动作的速度明显慢了。床上,铺着一床蓝色的床垫。

明一飞认得床垫的花纹,那是他们厂刚刚结束研究,投入生产的最新型床垫。绿色纯棉超过85%,防水、吸汗等性能均为国内先进水平,廖明贵曾自豪的告诉他,打算申请专利。目前唯一的缺点就是成本过高。

明一飞想要一床,单人的就好,铺在传达室的床上,应该很舒服吧。

可是廖明贵没有答应他,说厂里人多嘴杂,传达室都铺这个了,是不是每个员工家里也发一条啊。他撇着嘴,说了一句“小气鬼”,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它就铺在田畅的床上,还是双人用的…他一把扯起床垫,根本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从窗口往外扔东西。

他想把田畅也扔出去,但他知道自己没那个力气,便连推带搡的把田畅赶出门去。

街口,除了他们俩一个人也没有。

“我想要的东西,他都给你了…你到底哪比我强啊?”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明一飞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哦…我明白了。你活儿比我好是吧?你是怎么挑逗他的?来…表演一个给我看看…”

看田畅依旧是无动于衷,明一飞并没停下,继续着自己的独角戏。既然今天敢来找他,自己就已经决定豁出这张脸了,“快来…表演一下啊,正好教教我。你怎么不动?哈哈…我知道了,地上脏是吧?冰清玉洁是吧?好吧…”

明一飞自言自语般嘟囔着,弯下腰把刚才扔出来的床垫在地上铺平,一把把田畅拽到上面,“这回可以了吧?”

也许是冷风吹的田畅释然了,也许是他的忍耐到底线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床垫,居然笑了,“你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吗?”

他的反应让明一飞一愣,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看到明一飞的窘迫,田畅笑的更开心了,“现代社会,赢是要靠这里的…”田畅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你知道你跟我比差在哪了吗?就差在我知道他的秘密,他最想保守的秘密。”

田畅甚至抬起头,开始用长着一颗黑痣的下巴看着对方,“你想知道是什么秘密对不对?哈哈,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现在,请你把我的东西都给我一样一样搬回去。要不然,”田畅掏出手机,晃了晃,“我要报警了,等警察,还有叔都来了,你看他们站在谁那边。”

明一飞僵住了,他没想到廖明贵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而眼前的这个人,他知道,他不但知道叔有秘密,还知道秘密是什么。

“怎么?不搬是吧?”

这么说来廖明贵没喜新厌旧,而是被这个人要挟了?他不是狐狸精,他是狼!

“我数最后三下,不搬我就报…”

一把匕首,阻止了声带继续发声…

我要保护叔,我要拯救叔!这是支持明一飞最后的力量…

……

“我明白了,血渗透进了蓝色床垫,变成了黑色!”老周说道。

刘队点头,“这三年,锦源没少下功夫,我去看过那种床垫,很特殊的蓝色。而且,很薄,肌肤面吸汗,而另一面防水。说实在的,如果真的投放市场,估计销量肯定不错!”

老周没理会刘队商人一样的感叹,“所以孙爽当时是没看到地上铺着床垫?”

“不是说了吗?很薄,而且那种夜晚环境,床垫和路面颜色基本接近。另外,床垫把血都吸走了,并没渗透到路面上…”

这回老周倒是提出了质疑:“这怎么可能?双人床垫能有多大?就一滴也没溅到外面?”

“明一飞说,孙爽吓跑以后,他一直在暗处观察田畅,或者说,就是在等着他断气。你知道吗?奄奄一息的田畅曾奋力移动过自己的身体。”

“他想去哪?”

“去被子正中间…你分析一下吧,他在想什么?”


最终章

这可把老周难住了,他皱着眉头,一步步的分析着,“他…应该对廖明贵没什么感情,至少不像明一飞那样深情。他喜欢物质,但却离开了富裕的家庭…我猜他应该是想到离家前和父亲吵架的场景了吧?他也许在想,好温暖的床垫,如果父亲也能这样温暖,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无法死在父亲的怀抱里,那就让这床垫包裹我即将冰冷的身躯吧…”

刘队一拍巴掌,“你分析的有道理!”随即又垂下眼皮,“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床垫的诞生,他的父亲功不可没…”

老周略一思索,“三年前,睡了廖明贵老婆的人,就是他父亲吧?”

刘队无奈的笑笑,“这个世界,就是造物弄人。”

是的,那个人,就是田畅的父亲,权士客家私最大的股东,田大权。

那一晚,他走进廖明贵的家门,告诉廖明贵,天亮以后,过去的就永远都过去,却没有告诉他,自己包里还有一部DV机。

田畅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在父亲工作的电脑里发现了那个隐藏在角落里的视频文件。当他看到电脑屏幕显示的画面时,彻底颠覆了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

画面上,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妇暴露在强烈的日光灯下,昏迷着。还有一只手,田畅再熟悉不过的手,无名指戴着一个大到夸张的,显得极不协调的翡翠戒指。镜头紧紧追随着那只手,追遍了那少妇的全身。

视频不长,而自始至终都很安静,只有一句话:“看看,你老公廖明贵为了钱,什么都可以牺牲啊!哈哈…”

廖明贵!他是谁?田畅努力希望自己忘掉这个视频,却做不到,反倒把这个名字记得更深了。

或许,这就是田畅心理转变的诱因。他开始讨厌父亲,反感家人叫他找女朋友,甚至之前答应父亲会去他的企业好好锻炼几年的承诺也被他抛弃了。这才是他和父亲吵架、离家的真实原因。

所以,当他得知眼前这个人叫廖明贵的时候,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宿命。

廖明贵叫他“明二畅”,他并没把不满表现出来,因为他觉得时机未到。

他开始通过各种途径打探廖明贵妻子的状况。直到他确认视频中的少妇就是这个人,而她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那晚的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约廖明贵见面,在廖明贵拒绝了他的要求之后,他只轻轻的抛出了一句话:“卖妻救厂的模范叔叔啊,你不想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吧?”

……

看着廖明贵对自己百依百顺,田畅心中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满足感。然而他并不知道,杀身之祸也就在其中。

明一飞杀了他。但明一飞并不知道他口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杀人偿命,但自己不想死。

他决定赌一把,他给廖明贵打了一个电话,说他现在在锦源小区的房子了,田畅把秘密告诉他了,而他,帮廖明贵排掉了这颗雷。

之后见面,明一飞毫不避讳廖明贵的目光,他们对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把你的秘密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会跟任何人提,即使说梦话的时候;我永远不会用你的秘密要挟你,利用你,哪怕有一天我被警察带走,也不会说,我发誓!”

他让廖明贵感动,廖明贵感受到了他肯定语气的力量,这让他更加珍惜这个俊俏的小男孩。他决定了,帮明一飞处理田畅的尸体。

……

“明一飞没撒谎,他的确不会说出廖明贵的秘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秘密是什么,真讽刺!”老周感慨道。

“是啊。廖明贵也是个挺矛盾的人,决定帮明一飞处理尸体,却优柔寡断的迟迟不肯抛尸,结果被我们堵个正着。”刘队说。

老周有点意外的抬起头,“你是这么理解的?”

“不然呢?”

“我记得你说过,他们是在田畅父亲的厂子门口被抓的?”

“不错…”刘队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以为他会把尸体还给田大权吧?不可能!他绝不会有这种胆量,他也想恢复平静的生活,怎么可能没事找事?”

“别激动,”老周伸出一只手,缓慢的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我也相信他没这个胆量,但就是因为没这个胆量,他才想到要带着田畅的尸体去见他的父亲啊。”

刘队歪了一下头,表示难以理解。

老周耐心的解释道:“田大权侮辱过廖明贵妻子,还是在他的帮助之下进行的,所以他再次面对田大权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感受?”

刘队紧跟老周的思路,体味着那种感觉,“至少,不平等…”他实在想不出更恰当的词来形容这种心理落差了。

“但他带着对方儿子的尸体,而且这尸体已经被他们弄的不堪入目。当然,他也就是把尸体藏在车上,绝对不会拿出来的。有了这样一个心理筹码,他面对田大权又会怎样呢?”

刘队瞬间有了醍醐灌顶之感,“原来是这样!这样他跟田大权…何止是平起平坐,他甚至可以俯视着田大权!”

老周微笑着点点头。

“人心啊,怎么能畸形到这种地步。”刘队感慨道。

“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其实每个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条路。

“廖明贵的心理,是扭曲。我猜他当时在想,你不过就是上了我妻子的床,而我,不但上了你儿子的床,还可以肆意蹂躏他的尸体。虽然他不是我亲手杀的,但他为我而死;虽然你是他的父亲,但我凌驾你之上。

“但廖明贵希望达到什么目的呢?也许他当时仅仅是希望新合同中锦源的利益可以更大化,让400名工人生活的更好,这不是一个很美好的愿望吗…

“廖明贵、明一飞、田畅、孙爽,甚至是田大权…也包括你我,我们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权衡、选择、取舍。如果你不理解对方的行为,那也只能说明他心中还有你所不知的秘密。

“特别是你们,这种行业就是能看到人心最丑恶的一面,有什么办法?”长篇大论之后,老周又有些无奈的感叹了一句。

“你说的对,但现在让我头疼的,何止是看到人心的丑恶?案子结了,就差宣判了。可是,锦源以后怎么办?那近400个家庭何去何从?我们应该告诉廖明贵妻子什么,该隐藏什么?法律又将如何判决田大权的行为…”

“呵呵,”老周用笑声打断了他,“刘大队长日理万机,我这个闲人该回去浇花了…”

说完,走出门外。刘队也起身,整理了一下有点褶皱的制服。

他的动作干练且疲惫,却没有丝毫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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