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古来难——如何开头就难倒一片人了。从小写作文马马虎虎,靠着积累的历史掌故,也算能够勉强凑足字数,但毫无章法、信马由缰,就像抹墙,用水泥乱抹一气,能涂满墙面却凹凸不平,遑论美感了。自小也多愁善感,情动于衷之时,便形诸文,但思维、语言保持惯性,作出来的文章除了感情真挚之外,逻辑混乱、不知所云仍是常态。做心情散文如此,后来应试写申论,情况更糟,除了上述缺点之外,更有张冠李戴、词不达意的毛病。所以这些年,苦苦思索、遍寻方法,追寻如何才能写好文章的答案。还好,苦心人天不负,终于在《文心》中得到了明确的答案。
文章的基本功能是用表情达意,即表达意思、表达感情,所以好文章必须表意清晰、感情真挚。若想如此,则非必用词精当、组织合理不可。舍此二者,则文不成文,所谓胡言乱语是也。写作习惯多是延续着思维和语言习惯,但语言表达与写作却大有不同。在日常口语表达中,因为大脑对语言有种模糊识别机制,能够根据字面意思判断出表达者所传达的意思,加之处于具体环境,且有表情、动作辅助,交流者即使使用模糊词语、表达混乱,双方仍可基本明白相互之间的意思。而写作是白纸黑字,除此之外别无辅助,只能通过组织起来的文字来传达信息、表达感情。所以如果一旦张冠李戴、组织无序,那文章传情表意的功能便丧失殆尽,彻底沦为文字垃圾。所以写好文章,重在用词、重在组织。
用词精当是一种状态,要想达到这种状态,则非下一番积累功夫不可。《文心》提到的方法是每逢一个词,都要联想与之相关的词语,仔细思考字词的含义,厘清之间的不同。比如精美、精良两个词,两个词都是表达物品的美好,但前者偏向艺术审美、后者偏向使用质量,在语言广度上,二者之间的意思区别不大,但放到具体语境中,一字之差,确是天壤之别。比如,“精美的艺术品让人赏心悦目”这句话,如果替换成“精良的艺术品令人赏心悦目”,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这件艺术品是不是兵器的疑问。
“组织有序”除了表达状态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能力。所谓能力,就是需要通过专门的练习来获取的一种技能。“组织有序”看似简单,实则最难,想必写过文章的人都有此体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组织有序”的前提是会正确思考。因为如果想不清楚,那就说不明白——文章归根结底是思维的反映。所谓思考,就是分析、综合、推理、判断。五官所感、心意所及皆是思维对象,面对对象,首先是分析,把对象分解到最小的可理解单元,再次就是综合,根据诸可理解单元的意义来形成不同维度的初步判断,再次根据诸初步判断进行推理,最后形成判断。(写下这几行文字,真可谓搜肠刮肚、抓耳挠腮,还无法保真,惭愧,水平所限,徒呼奈何)思考能力天生具有,但正确思考必需学而至。其实正确思考是古今人类的永恒追求,在这个过程中无数天才付出巨大努力探索思维规律、寻找思考方法,最后形成了哲学、逻辑等系统总结思考知识的学问。但很可惜,从来没有人刻意强调过学习思考能力。《文心》成书于上世纪30年代,西学东渐不到一百年,距严复翻译《名学》(逻辑)刚过30年,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著作甚至没有开始翻译。所以,书中并未讲如何思考,但我觉得正确思考才能组织有序,因此写了写自己的经验,权作抛砖引玉之用。想清楚之后,就要写明白。但如何写明白呢?《文心》给出了简洁而精准的答案:首先确定中心思想,即想解决某个问题或表达某种观点。其次回溯因缘。即这个想法是因何所起。这样就形成了文章的组织顺序,顺着这个思路来写文章(基于思考清晰的前提),就会正确传达思维,避免出现逻辑混乱、不知所云的情况。
曾经在某本书的注释里见到过“文章”二字的解释,引用自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不过时间太久,印象也模糊了,记得大体是有色彩的布的意思。一块布是有无数线按照一定的方法编织而成的,文章也同样是由无数字词按照一定方法组织而成的。所以本文标题借用文章的原始意义,用了“织就”一词来向先贤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