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我有一个特别腐的发小,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旁人眼中惹人羡慕的青梅竹马。父母经常开玩笑,说,长大了,我们就可以直接结婚了,知根知底,放心得很。

可是,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准确地说,她拒绝喜欢。在她的眼里,只要看着别人恋爱,她就开心,但是对于自己,她惧怕,本能地惧怕。

这或许是原生家庭带给她的阴影,又或是她自身身体上的缺陷——先天性心脏病。

她很脆弱,随时都有倒下的风险;她很坚强,每天充满着活力,笑嘻嘻地对待每一个人,就像个正常的女孩子。

我了解她的一切,在时间流过的痕迹中,一点一滴地,毫不留痕迹地缓缓走进她关了许久的心。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但,她不知道,我喜欢她,很喜欢她。我心疼她,喜欢她,这份喜欢很简单,我只要守护在她的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我以为这就是喜欢,这就是爱。


她每天都会跟我分享,她今天又看了哪本耽美小说,兴奋地说,这两个男孩子牵牵手就能激起她那泛滥的少女心,看看,同性之间,才是真爱!

我总是笑着听她说,又笑着反驳,怎么可能呢,难道异性之间就没有真爱吗?两个同性之人在一起,就是真爱?这未免太武断了。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说,同性之间的爱,没有所谓的生物繁衍,能让他们长久地维系着彼此的就是爱,即使不被世俗所接受的,面对世人的非议,排除万难,他们还是选择在一起,这难道不是真爱吗?

我笑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无力反驳。

我笑着问她,恋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你瞎操什么心?

她突然很严肃、很认真地对我说,你知道为什么“耽美”为什么叫“耽美”吗?

因为,这是一种“被世俗耽误的美好”,我们这类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份美好,让他们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群人支持着他们的感情,守护着他们。

看着她那清澈透亮的双眸,犹如小型的黑洞,要将我吸进这漩涡。迅速移开眼神,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清了清嗓,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就这么问了出来,你会守护我吗?


你会守护我吗?像我守护你那样地,守护我?


我清楚地记着,她愣住了,澄亮的双眸,闪过了一丝的迷茫,紧接着,是满眼的不思议,最后是欣喜的震撼。

我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眸,想窥探她内心真的想法,想知道当她一直在书中看到的同性恋,发生在她的身边时,她是何种反应。

看到最后,我没有看到一丝丝的厌恶,原来,她是真心守护这种不一样的感情。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你喜欢男孩子吗?你们在一起了吗?他长得好看吗?他对你好吗?你爸妈知道吗?

她一连串的问了我很多,我一时之间,愣住了,慌乱地打断她的问话,逃走了。


是的,我,好像喜欢上了男生。


数月前的一天,我们班转来了一个男生,他长得很干净,不那么帅气却很耐看,我们成了同桌。

三周后,他突然告诉我,他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试一试。

我愣住了,眼神里本能地抗拒与厌恶,下意识地拒绝了他。

他没有其他反应,淡淡地“哦”了一声。

我原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就此疏远我,但从那天之后,他变着法地跟我聊天,给我带一些小玩意儿,逗我笑。

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和我与她的相处模式出奇的相同。

我很纠结,我喜欢的是女孩子,我喜欢的是她,是那个我从很小很小就下定决心守护一生的女孩,我不能背叛自己的诺言,绝对不能。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他,请老师调了座位,实践课也不跟他一组,放学后,迅速离开教室,回家。

他似乎知道了,我跟她是青梅竹马,是两小无猜,他以为,我们是一对。

我看见他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心中莫名地发堵。

我曾在很多个黑夜里,久久不能入睡,睁着眼睛,看着外面,高高悬挂于苍穹的明月,眼前浮现出的是他的脸。心中不住地自嘲,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简直有病!

我很痛苦,我分辨不清这究竟是什么,再遇到他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喜欢女生,喜欢我的小青梅,我甚至真的想过,长大后,娶她回家,照顾她一辈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幅样子?

但这份痛苦没有持续太久,我从父母哪里得知,她住院了,情况很糟糕。

我来不及多想,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埋在被子中那小小的一个人儿,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心一紧。

原来,她那么瘦。

我守在她的床前,轻轻地握着她的手。

在医院里,我看到了她的奶奶,还有她那失踪已久的父母。我的记忆中只见过他们一次。

他们两个在争吵,大声地,嘈杂着,而老人就在一旁无助地坐着。

我看到睡梦中的她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明明睡着,却那么不快乐。

我正想出声制止,这时我妈走了过去,说了几句,将他们带走了,奶奶说,她出买点饭。

一时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我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看着无比安静的她,脑海里都是她那充满活力的样子,怎么会呢?一个那么有活力的人怎么会突然倒下呢?

第三天,她终于醒了。

那一夜,我陪床。

我们没有开灯,外面的月亮很亮,我们看得清彼此的眉眼。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看了很久,突然笑开了。因为怕吵醒别人,便捂着嘴,笑个不停。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她的脸因为憋笑,泛上了一丝的红。

我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进来了一个人,看清了来人的脸,我晃了神儿,是他。

我问,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

他说,我想来看看她,也来看看你。神情有些难为情,他偷偷地晚上来,就是不想叫人发现,他本以为两个人都应该睡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你喜欢的人,不会就是他吧?床上的她突然开口问道。

我愣了,他也愣了。

两个人就像木桩一样定在了原地。

她躺在床上,看看我,又看看他。说,你们两个挺般配的。

我有些恼,说,你胡说些什么?

没有胡说啊,你不是一直因为他而心情不好吗?跟掉了魂儿似的,我懂,不必遮掩。

她笑着说,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她细细地打量着他,许久又开口道,我这个竹马,对感情的事,比较木讷,反应也迟钝,一般等他反应过来,早就晚了,所以啊,你得主动,越主动越好,不然啊,他是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意的。

他听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向我,一脸欣喜,原来,不是一对儿,原来他对他有意思!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而是看着躺在床上的她,看着她,我想反驳,我想说,我喜欢的人是女孩,是你,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喜欢,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我的反应,笑了。

她对着我们两个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你们两个要好好地在一起哦,你们可是我在现实中遇到的第一对儿真爱哦。

一定一定要幸福,我会祝福你们,作为一个专业的腐女,我会守护你们的,绝对!这时的她,眼睛里散着动人心魄的光。

他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有力地点头,说,我会照顾好他,哪怕所有人都反对,我也不会放弃的!

谁要你照顾,神经病。我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嘴角却在黑暗处掀起了弧度。


我没有想到,她会死。


站在她的墓前,我毫无反应,看着这这一切,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以为过几天她就会出院了,会像从前一样。

但是,她死了。

我哭了,很多人都哭了。

他抱住了我,脸上悲切不已。

我父母过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们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递给我一个小录音笔。

我打开,里面传出微弱却无比熟悉地声音,是她。


她说,我累了,活着太累了,我从生下来,就一直在给别人添麻烦,父母不和,因为我,更加地对彼此不满,奶奶,这么大年纪还要为我的事奔波,我真的是,糟糕透了。

但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你是我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我希望你幸福。

不管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你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他人不错的,他会对你好,所以,不要轻易地拒绝。

我会在天上守护你,守护你们的感情,像你守护我那样。一定要幸福啊,代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我的竹马哥哥……


现在,我和他在一起了,出人意料地,没有太多反对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天上守护我们的原因。

来世,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小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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