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慕”这个姓氏,第一次见你才知晓。原来世界上还是有人和我一样不属于“赵钱孙李”的家族行列里。
阿慕是我的第一任同桌,在我有限的可搜寻的记忆里。
教学楼连接着食堂依偎着幼儿园。一偏头还能看见窗外水泥地上被踩的斑驳的油漆画的圆,不远处传来幼儿园小班孩子们滑滑梯的嬉闹与叫喊。
阿慕很安静,和最开始的我一样。
阿慕很乖巧,只要你开了口,带饭交作业买东西跑腿。不推辞不拒绝,无怨无悔。
阿慕很傻,被欺负了也只是耷拉着头,不反抗。
阿慕耳根很软,听不得悲伤的事。可能连耳朵也受了牵连,轻易的就被拧的转了一个圈。而我,是这只拧耳朵的手的主人。
然而我并不记得这是何时养成的习惯。依稀在某个阳关灿烂的午后,我们装作是懂得很多道理的大人,我们谈耳朵软的人都是听话的宝宝。阿慕笑开了花,大白牙在麦色皮肤的衬托下闪着光。阿慕骄傲的摸着自己的耳朵说自己就是耳朵很软的人。我们争先恐后的去感受这个听话的宝宝的耳朵到底有多软,毕竟听话的对立面是骄纵蛮横不讲理,即便是事实也没有人想要承认。
好像从那时起,阿慕的耳朵便开始了变形之旅。
自幼被古诗包围,小学的古诗简直小菜一碟。百无聊赖自行默写,一旁的阿慕还在埋头苦读。都默写完了好几首,阿慕还是磕磕绊绊。
而每天放学前老师都会要求同桌互查背诵情况,背不好的会被留下来单独背。阿慕总是留下来背书大军的一员,几乎从未缺席。有时想放放水,可无奈提了上句也想不起来下句,老师又放狠话在先,还有七点准时的动画片,牵挂的太多,防水计划只得作罢。
为了促进良好的学风发展,班主任成立小组责任制,背不好的整个小组都要受此“株连”,全组留下陪“背”。那时候还不知道以后的手机可以有这么多功能,电脑也没普及到家家户户看不了回放。为了不耽误的我的动画片,每天放学前的活动课我便专职负责看着阿慕背诗。
然后一次、两次、很多次,我都没办法按时与我的动画片相聚。我只能靠想象来猜测剧情的大致走向。又是一次磕磕绊绊,我压抑了许久的小宇宙再也按捺不住。
看着这个还在努力思索下文的男孩儿,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发泄我愤怒的方式,几乎是下意识的拽住这个“乖宝宝”的耳朵恶狠狠的说:“能不能回家做做功课,我今晚的动画片又赶不上了!”
阿慕躲避着我恶狠狠的眼神,神情闪烁,眸子里满是抱歉。像一头受惊了的鹿。可能是阿慕的愧疚感太强烈,也可能是这一瞬的表情太像在老师面前才有的认错态度。突然这一刹我有一种征服了世界的成就感。
不过这一拽算是彻底颠覆了我乖乖女的形象,也可能是这一拽奠定了我今后偏爱武力解决战斗的人生。
阿慕耳朵的变形之旅由此开始,我也所幸破罐子破摔,对阿慕一边政治教育一边辅以武力使之印象深刻。
阿慕的耳朵特别软,九十度或者一百八十度的转都毫无压力。最开始扯还怕把耳朵扯长,后来扯成了习惯,或是说扯成了专利,我容不得其他人扯,阿慕也不会在我扯的时候呼喊让老师来决断。
这个习惯持续了好多年,从认识到分离。
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想起阿慕,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某个时间突然怀念阿慕。大概是比小麦更健康的肤色和光亮的大白牙,大概是突然有一天发现我需要抬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大概是他还是那么傻,大概是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暖,大概是我再也不能扯着他的耳朵冲着他吼。
现在已经记不清和阿慕最后的记忆到底定格在了哪一年,期间零星听到过阿慕的消息。放学还是会被留下,被老师骂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加入了学校的萨克斯队,抱着萨克斯的时候会露着他的大白牙满足的笑。
最后的画面中,高瘦的阿慕单手提着教室的红色的垃圾桶站在比我高一层的楼梯上冲我露出他的大白牙。当时就有一种好像要见不到了的预感,万万没想到这个预感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成了真。
小升初,中考,高考。
时间拼命的拉长这段空白的距离,我与好多人相识又分离。
我开始遗忘阿慕的名,拼命回忆也只是几个拼接不起完整姓名的字。但还是会在某个喧闹晴好的午后想起阿慕。想起被我扯耳朵还不敢反抗眼神里出卖所有委屈的那个倔强的小麦色男孩。
委屈的让人心疼,傻的让人心疼。
那个曾经耳朵“属于”我的的小阿慕,
这么多年,
你和你的耳朵还在委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