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没?那个杨桂芬又被他男人打了,这次惨的很呐,好像腿都快被打断了。”
“她男人下手真狠,想当初她男人可是最疼她的,她曾经可是咱村最幸福的女人呢。”
“唉,谁让她自作自受呢,听说她男人出门打工的时候,她跟一个大学生好上了,她男人气不过才出手打他,打她也罪有应得!”
村子里面的女人,农忙过后闲的时候,就是喜欢聚在一起,七嘴八舌,没有一句好听话,今天讨论一下李家的媳妇儿勾搭上了谁,明天讨论一下王家的孩子考上了哪哪儿的重点大学,后天又讨论一下张家的男人出门挣了多少钱,还在外面找了个小老婆。只要你从村头的洋槐树下经过,那些女人们就是喜欢聚集在一起闲聊,颠倒是非,不分黑白。每一次你都能听到不一样的花边新闻,村子里面有些家庭不安宁,八九不离十,就是这群长舌妇的女人们煽风点火引起的导火线。
我叫王新贵,今年四十岁,无妻无子,家里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和一条狗。是的,我是一个老光棍儿,曾经二十多岁的时候,我经常因为娶不上媳妇,天天茶不思饭不香的,我母亲也是整天拜托村里阿婆姑姑们,帮我找个媳妇儿。没办法,谁让我穷呢,在这个石头村,荒凉的漠北之巅,这里就是比较落后,贫穷,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留在家里的就只剩下老弱病残,还有女人们在家看孩子干地里的活。我初中没上完就出去打工了,家里穷啊,只有一个母亲拉扯我跟两个哥哥含辛茹苦长大,父亲老早都去世了。我大哥后来外出打工出车祸死了,我二哥,做了外地的上门女婿。就剩下我一个人,守在家里照顾老母亲,母亲由于成年的劳累导致身体出现很多疾病,我出不了远门,只能在家附近打些零工,还要给母亲看病吃药,日子过得很贫困,家徒四壁,所以我这样的条件,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我,也没有谁的父母愿意自己的女儿跟着我继续过苦日子。
我三十岁的时候,心里特别的丧气和狂躁,虽然我家穷,但我也是一个大男人啊,我想女人,我也想有个老婆,我想过有家庭的生活。后来经过十几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变的苦逼生活磨炼,我也慢慢想通了,哪个姑娘又不是傻子,我这么穷,谁愿意甘心跟一个穷鬼过日子呢,而且还有一个多病的老母亲要管。算了,我就这命,一辈子的老光棍儿命,这一生注定要跟狗过一辈子了。
遇见杨桂芬那天晚上,我刚从铁道上干完活准备回家,走到村口石磨那个地方,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的哭声,我吓了一大跳,这晚上黑咕隆咚的,莫不是有鬼出没?我吓得两腿发软,想我王新贵,虽然穷,但是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啊,老天爷,你别吓我,虽然说我天天晚上夜班回来走了多少年的夜路,但是也没遇见鬼呀。
“你是谁?你在哪里?你哭啥?”我吓得直冒冷汗,两手扶着石磨,不敢往前走一步。
漆黑的夜里,除了阵阵凉风吹来,始终没有声音回应我。丝丝的凉风,从头发丝吹到脚底,那个冷飕飕的感觉,真是头皮发麻,我心里的恐惧感,又一次加重。
不一会儿,那个女声又开始哭了,而且声音一声比一声凄惨。天哪,莫不是我真遇上了冤死鬼。
“你快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王新贵,什么鬼狐神怪都不怕的!”
“王大哥,你,你........别害怕,我是杨桂芬,王大成打我了,他不让我回去,现在天黑了,我一个人在外面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
杨桂芬?我想起来了,前几日我白天从洋槐树下走的时候,好像听到一帮女人在那议论她,说是被他男人打了。
“你,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面对杨桂芬的这种情况,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再说,我一个老光棍儿,她一个小媳妇儿,大半夜的在这,万一被别人误会我们在私会,那到时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没吭声,坐在地上,接着又开始哭哭啼啼地,我这人心软,总不能大晚上的给她扔这吧,现在都十一月份,马上都霜降了,晚上把她冻坏了,或者被其他坏人劫走怎么办?
“别哭了,走,我带你走。”我拉起坐在地上的她,她停顿了一会儿,估计是不想跟我走,后来觉得也没别的办法,还是起身跟我走了。
我准备把她带到田嫂家里,田嫂在我家隔壁住,今年五十多岁了,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跟村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不喜欢议论和打听别人家的事,我觉得她会管杨桂芬。
我在村子的东头住,我到田嫂家里的时候,我母亲正在和田嫂在家里聊天。田嫂一看,是杨桂芬,沉默了一分钟,便把我偷偷拉到一边问我:“新贵,你把杨桂芬带过来干嘛?你不知道前几天村里都在讨论她被她男人打的事情,难道你还不知道避嫌?”
“田嫂,我知道啊,正是因为要避嫌,我才把她送到你这,你明天早上送她回家,大冷天,我总不能看着她在外面被冻死吧,你看她被打的,脸上都有印子,还穿的那么单薄。”
“新贵呀,你这人就是心肠太好,爱管闲事,好啦,我听你的,这姑娘啊,她当初就不该嫁给王大成,王大成是啥人啊,好吃懒作,现在还赌博。”田嫂一边嘟囔着,一边去柜子里面扒药。
第二天早上,杨桂芬被田嫂送回了小山坡下的家。
这件事之后,村里也没什么波澜,一片祥和安宁,只是每次我下了夜班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都会想到杨桂芬。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半个月后,那时候跟往常一样,村子里一片安宁,长舌妇的女人们依然是喜欢聚集在洋槐树下的石阶上聊别人家的新鲜事儿。
“你们知道吗?那个杨桂芬,又被他男人打了,说是她又在外面勾搭男人了。”
“她男人前天去村子下面的赌馆里赌博,又输了,回来心情不好,才打的她。”
“还有一个新鲜事儿哦,还有村头那个李大爷他儿子好像跟一个外来的寡妇好了。”
天天都是这,真是不知道这群女人,吃饱了撑着难受是咋滴,总是喜欢打听别人家的事儿,天天议论别人家的事儿,都不怕闪了舌头。
倒是这杨桂芬,上次见了一面,虽然是晚上,没看清,但是凭感觉我觉得这姑娘她并不是这些女人口中说的那么不堪。真是天意弄人啊,没老婆的男人,急着想找个老婆,好好疼爱她过日子,有老婆的男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知足,还要打老婆。
我是个爷们,平日里我也不喜欢打听别人家的事儿,尽管杨桂芬嫁到我们村好几年了,我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她的家里事,我还真不清楚,也就是这几日从洋槐树下经过,听到女人们谈论她的事,我才有点印象。上次半夜遇见她,也进一步加深了我对她的印象。
听田嫂说,杨桂芬初中毕业,跟王大成是在南方打工认识的,杨桂芬家是四川凉山州下的一个县,那里跟我们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一个样子,贫穷还落后,交通不发达,信息闭塞。杨桂芬其实长得还可以,瘦瘦小小的,家里好几个姐妹,条件又差,父母重男轻女,也不把她当回事。估计就是她太单纯,也没见过世面,经不住王大成那张涂满了蜜的嘴,整天甜言蜜语的哄她,然后这姑娘就爱上了他,不远千里,背井离乡的跟着王大成来到了甘肃。由于家里穷,杨桂芬的父母也不管她,所以两人顺利的在一起了。杨桂芬嫁过来五年了,今年二十九岁,之前怀过两次孕,都被王大成打流产了,王大成外表相貌堂堂,但是家里也很穷,他又爱赌博,脾气暴躁,而且还总是疑神疑鬼的,杨桂芬这些年没少挨他的打。
只是想不明白了,王大成都不是什么良人,杨桂芬为什么不跑呢?还待在家里等着王大成一次又一次的打她。
田嫂说,女人嫁人了,骨子里就会认为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命,即使男人不善待她,她也一样要留在这个男人身边,男人是女人的天,是女人的命,女人怎么可能违背自己的天命呢?
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虽然我是个爷们儿,没有成家,但我还是无法理解田嫂所说的女人这种想法,我觉得女人有这种想法是很愚蠢的,愚昧无知的,你的命是父母给的,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命栓在男人身上,任由男人摆布呢?我虽然不是一个好爷们儿,但是我绝对不会打女人。
转眼,就到了这年的冬天,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北风呼呼地吹,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整个村子不一会儿全都下白了,村里那个洋槐树,全身的树枝落满了厚厚的雪,古老的洋槐树,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一样,苍凉而又悲旷,它似乎预示着这个村子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惊醒整个村子的是,王大成追着杨桂芬在雪地里打,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骂她不要脸,扫把星。骂声,哭声,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引来了。大家都在围观,有的还在指指点点,没人敢上前去阻拦,就连王大成的娘上去拉儿子,都被王大成推到在地。
看来这王大成打人打上瘾了,杨桂芬被打的满嘴流血,披头散发,脚上的鞋还丢了一只,穿着破旧的袜子,棉袄都被撕烂了,露出大片的棉花,她哭的很惨烈,也很凄惨,但是却没人救她。后来王大成打累了,便扬长而去,留下杨桂芬一人躺在雪地里哭泣。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去,哀叹声,惊叫声,哭声,顿时笼罩在整个村子的上空。
其实我就在现场,当时我听到打骂声和哭闹声,就赶紧去找了田嫂过来,我害怕悲剧出现,我想田嫂也许能帮上这个可怜的女人。
等人全部散去之后,我跟田嫂把她拉了起来,又把她带回田嫂家里,田嫂又一次给她抹药,这一次,看到她满身的伤痕,田嫂心疼的直掉眼泪,真是一个可怜的姑娘啊。看到杨桂芬那么悲痛的命运,我出了个主意,先让她在田嫂这里养好身体,然后我给她买好车票,让她自己逃离这个地方,彻底远离王大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终于明白杨桂芬为什么总是逃脱不了王大成的毒打。因为她每次被打完之后,她都不会离开那个家,她在这个地方又没什么朋友,同年龄的,都外出打工了,比她大点的妇女,她也融不进去那些圈子,所以才造就了她的孤僻性格。每次打完,王大成哄她几句,她又心软了,觉得王大成其实还是真心爱她的 。所以才造成了王大成的肆无忌惮,家暴行为愈演愈烈。
我跟田嫂苦口婆心地劝了她一夜,你跟王大成没领结婚证,你出去还是自由之身,什么都不用怕。你再不离开这里,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打死。最后她终于想通了,决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她说,等伤好一点,尽快离开。
两天后,杨桂芬准备起身走了,田嫂给她收拾了一些自己的衣物和干粮。临走时,她跪别田嫂,叫了一声:“妈妈,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辈子的恩情,只有来生再报了!”
田嫂紧紧地抱着杨桂芬,哭了。
“姑娘,有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回头,不要留恋,这个地方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脚长在自己身上,你要学着自己走路,在外面碰的头破血流也不要怕,你要赶紧成长起来。外面的日子虽然苦,但是总好过你在这里受的一切苦难。以后的日子,你要靠自己走,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田嫂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泪花,我知道她的心里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这人,最见不得女人家的眼泪。我给了杨桂芬三百块钱,没办法我也很穷,这三百块也是我从牙缝儿里省出来的,车费是足够了,剩余的一部分钱够她短期内的吃和住,至于她以后会怎么样,会走向哪里,全靠她自己了。
那天,我送她走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花,我把她送到铁道外,看着她坐上去往县城的小型公交车,公交车慢吞吞地往前开,路上留下了深深浅浅地车轱辘印儿,我看到杨桂芬她坐在窗户边,使劲儿地用手往外挥。
“王大哥,谢谢你,好人有好报!”
她这一声喊,我倒是想哭了,鼻子酸酸地,本来一个好好的姑娘,来到我的家乡,活生生被一个畜生折磨的死去活来。我王新贵才不哭呢,我是一个大老爷们儿,我只是可怜同情这个姑娘的遭遇。
走吧,杨桂芬,外面的世界才是你新生的希望。希望将来的你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够坚强做自己,不屈服任何人。
我呀,还得回去想想看,等待我的是什么?那王大成,也就敢欺负女人,男人之间的决斗,他还是很怂包的,来吧,一起决斗,也让我出口恶气。
一天之后,王大成死了,他是赌博半夜回来,过山坡,掉下山崖摔死的。据说摔的很惨烈,他真是罪有应得。这真是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天道轮回,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