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四的下午,我从午觉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外头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天蓝的不知所终,一棵香樟洒脱的撑开一片阴翳,一对情侣倚着树干耳鬓厮磨,小花猫在绿茵地上扑赶着蝴蝶,我像一只小兽,凝望着这个稍纵即逝的世界。
我哼着小曲,起床洗漱,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看着镜子里自己英俊的面庞,心情畅然开阔。突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我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却硬生生记不起来,像卡了个硬币一样难受。这可能是长年累月熬夜攒下的积习,又或者是上一次被辅导员打了一巴掌留下的后遗症,也可能是暗示自己是时候撸一发了,无论如何,就是脑壳疼,“开天辟地”的疼。
就在我疼不欲生的时候,T回来了。
“老大,请收下小弟的膝盖”,T显得神采奕奕,短小精悍的身躯透露着骨子里的桀骜,华丽的外衣欲盖弥彰,却被我深邃的双眼洞烛其奸,“还敢翘导员的课,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可能是我刚才刷牙没挤牙膏,现在感觉脑神经在被虫子撕咬,想去抓挠,却无从着力”,我并没有理会他说的话,一心只想摆脱掉头上那个越来越紧的的无形的金箍,“我觉得有必要去找导员请个长假,希望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学生学习压力过大的缘由罢了。”
“打住,你这口出狂言的家伙”,老G应声而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碰上这种羊入虎口的事,我又岂会见死不救”。
“放心好了,我又不会把导员吃了”我挤出一个苍白的假笑看着他。
“恰恰相反,你放宽心好了。一起相处四年了,你这老毛病都已经烂在我们心里面了”,老G清脆的打了个响指,努了努嘴,拍着胸膛向我保证。他这样子活像个滑稽演员。
“额,你又知道了。但我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我挠着脑袋,无力的做着最后的挣扎,庆幸的是,失败了。
“我个人觉得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做也来得及”,小S不知何时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整个人肥头大耳,耷拉着脸,油光满面,头发像是被炸开了,显得老气横秋。
“别磨叽了,快点起床,你以为还会再等你”,老G说罢一把掀开小S的被褥:“这回轮到T请客了。”不过说实话,小S光着膀子,挺着赘肉横生的肚子,这个画面想想就大煞风景。
从网吧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街道两旁的路灯耷拉着脑袋,吐着昏黄的残光,聒噪的蝉鸣打在紧绷如鼓的空气里面。我走在这吞噬星空的黑夜里,“火车正开往悬崖,只听见外边有人把窗户用木板钉死”(引自《卡桑德拉大桥》),是期盼皎洁的圆月洒下光亮,还是觊觎初升的太阳送来光明?
“我可能要死掉了。”我讲的都是大白话,无意去插科打诨,可我三个室友听完都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尽管我并不觉得它有多好笑。
可能是腹中空空催发的恶臭,又或许是午后的头疼发生了病变,总之这笑声让我背脊发凉,就好像听到了伏地魔的嗤笑,我感到额头上那块闪电形的伤疤灼烧到爆裂,撕心裂肺的疼痛使我不能支撑住我这行尸走肉的躯壳。好在我的三个室友与我形影不离,T和老G每人支起我一条胳膊架在他们的脖颈上,一手紧握我的手腕,一手扶稳我的腰眼,小S跟在后面用他那硕厚的臂膀顶住我的背脊,双腿稳健的向后蹬地。这架势,换做当年生吃蛇胆、干喝黄鳝血的我也挣脱不开,更遑论如今……
随着我扁平的胸脯呼吸起伏,迷云被风刮的一无所踪,一轮皓月袒露在穹顶,繁星密布的天空那坚硬的穹庐似乎正在升起,地平线展开了,“很快,曙光已经弥漫了半个天空,仿佛要弥补失去的时间,我望向弧形的日轮边缘,看见一缕缕黑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那是远方的云彩正在燃烧。”(引自《三体》有改动)
我听见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小S浑身血肉模糊,肥腻的肚子融化在地上,血和泪夹杂着肆溢的油脂在这暴晒下迸溅横流,污秽中有东西在涌动,一只蛾子正破茧而出,奋力的扑打着晶莹的双翼,飞向死亡。(蛾子的原本定义指逐渐消耗原有的东西)这时我感到双手被猛地拽住,T和G面目狰狞,躯干扭曲到变形,泛着血泡的嘴里支支吾吾,胸腔里的白骨触目惊心。我把他俩拉到我的身下,弓着腰想用身体撑起一片荫蔽,可我这样做反而让事情更加恶化,因为我发现我是透明的,就像一面没有涂反光层的镜子,准确的说是一块会移动的凹面镜,把火焰聚焦在他们身上燃烧;他俩就像被扔进炉膛的柴火,被蓝绿色的火焰包裹,火焰也是透明的,但很快也就熄灭了。
我现在无比的后悔,若是当初我解刨课学的不是这么一塌糊涂,我指定卸下自己的脊柱当弓,拆下自己的肋骨作箭,去把那辣人的毒日射落了;最不济的话,我能少翘些护理课,又岂会坐视我三个室友之死而不施以援手呢?这种痛苦,就好比吃了一嘴的辣椒,能做的只有无声的忍受这灼心的煎熬。
来不及思量,只听见天上隆隆作响,抬头一看,太阳上火花迸射,暗隙曲折蜿蜒,顷刻暗隙爆裂成鸿沟,火球随即炸裂,天火乱坠,飞符焚地;大地像熔炉中的铁块一样烧得通红,流淌着一条条暗红色的岩浆小溪,组成一张伸向天边的火网。
好比孙大圣在八卦炉中四处碰壁一般,即便我的置身于广袤的土地上,却也是步履维艰。我感到眼睛疼的厉害,周遭的色彩在淡祛,黑暗最终占据了我的世界;但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在这嘈杂的轰隆声中,我的耳朵踅摸到了一丝非凡的声响。我沉下心来,仔细去倾听,那声音不是来自同一个方向,里面有对手无情的嗤笑,有尊师谆谆的教诲,有恋人嘤嘤的情话,有父母深情的宽慰……我感觉双眸在燃烧,于是奋力的睁开双眼,周遭的一切是如此的轻快明亮:微阳在东方冉冉升起,和煦的轻风拂过,一只百灵旋着歌儿窜上了天,晶莹的露珠垂在青草叶尖,努力一下,湿润了大地。“我像一只重获新生的小兽,久久凝望这个新的世界。”(引自《看见》)
我走在一望无际的道路上,正如它带给我的快乐也一望无际;“我纵情的踢着腿,让关节轻快的响着;我跳着把帽子高高抛起,即便没接住也难扫我一脸笑颜。”(引自《卡夫卡小说集》)得去找导员把住了四年的单人宿舍给退了,说什么我也不该忘掉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