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只能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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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西北风就像战鼓一样呼呼的叫嚷个不停,让疲惫的男人不小心滴在手上的尿液还没走进房间就已经结成了冰。不论你穿的多么厚实,作出怎样的防护,都不能抵御黄土高原的寒冷。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夏天种瓜种菜,一过九月,人们就已经收工,享受着这个夏天所带来的收获。而每当西伯利亚的寒流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总让当地的男人躺在婆姨烧的热炕上,吃着 刚炒熟的热瓜子和大豆扯着闲话。喜欢热闹的人或许会找个避风的墙角晒着太阳,继续着年复一年,吹嘘曾经年青时的辉煌往事。当然,也为那些喜欢听故事的小嘎子们打开了一扇外面世界的门。而这些人的婆姨们则是三五成群的扯着别人家的家长里短。这样的生活太宁静了,似乎与外面凌冽的西北风形成了一种强烈的敌对事态。也许是西北风的倔强,不愿让这里变得这么安静,也许这里本就是富庶,只是曾经没被当地人所重视。随着生活的需要,这里已经被发现了巨大的矿产资源,这里的宁静将再次被铁血般机器的轰鸣声所打破。所以,拥有开拓精神的弄潮儿自然会钟情于这里,这里需要的只是坚强的意志、坚忍不拔的精神和坚持到底的决心。有了这些品格的人就会被人尊重,就会被人称之为时代的楷模或者说是英雄。

我觉得英雄不一定要战斗在战场上,在生活中能够坚强面对,与生活努力奋斗的人都应该被称为英雄。只有平凡的人才会默默的付出,也只有平凡的人才不计较名利,所以只有平凡的人才配称为真正的英雄,平凡的人才最伟大。而谢师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英雄。在生活的海洋里勇往直前,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他有自己奋斗的动力,他的家庭算是美满。虽然在生活中也有许多不尽如人意,就整体而言,他真的算是幸运的。

认识他那还是在十年前,对!有整十年了。当时他和我一样也都还算是毛头小伙子。我们的区别只是因为我曾在外读大学,而他从初中一毕业就到社会上找饭吃。黄土高原的贫瘠不可能给他提供任何不劳而获的生活,由于家庭的困难,让这些穷人家的孩子在很早就意识到生活的不易。所以得早早的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而在物欲横流的当下,想找一个媳妇成家更是难如登天。当地的好多姑娘由于忍受不了贫困的生活早已远走他乡,从而让当地的小伙子很难找到一个对象。更不要提中意二字。当然,伴随而来的就是疯狂的彩礼。虽然黄土地上的麦子产量几百年来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黄土地上的彩礼就像那珠穆拉玛峰一样无时不刻不在上涨。所以为了能有一个锦绣的前程,这里生活的男人不得不为此付出更多的汗水。

我和谢师认识的时候他十九岁而我已经二十五了。那个时候由于我的浪漫特质还让我单纯的沉醉在怎么创造出一个绚丽的未来而脱离了真实的生活,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未来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而谢师却已经在为自己的小家奋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梳着一个三七开的头型,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童真和对生活的希望,时常也会开点似是而非的玩笑,在对某个问题有不同认识的时候,时常还会和身边的人产生争执,不过他总是在着急的时候,会把自己变成了磕巴。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茶壶里煮饺子的人,满肚子的学问就是不会一口气表达,只能放在心里。所以就算是变成了磕巴也依旧没能说服身边的人。只能干瞪着眼惹的大家哄堂大笑。而他心里的不服气只能随着大伙的欢笑烟消云散。

记得我是从别人嘴里得知他上山开车是为了挣彩礼钱。我当时觉得真的很不可思议。但这的确是真的。我们当时的工资是每个月1500元固定工资,剩下的算是绩效吧。我们每一车一块半。那么你拉的多你就挣得多,虽然快的时候每天可以拉到六七十车,但总体而言,平均下来每天也就是四十来车!据说他当时已经给未来的丈母娘支付了两万。但是约定的彩礼是六万。所以就当年来讲他一年不吃不喝也还不够承诺给丈母娘家的彩礼。对异性的需求是动物的本能,动物的世界总是扑朔迷离,而这一切又都与求得异性有着莫大的关系。一只狮子为了获得至高的地位,总会和另一只公狮子挣个你死我活,从而能获得更多对母狮子的所有权,与更多的母狮子做爱,以便让自己的血脉世代相传。人虽非兽,不过如此。不论多么辛苦和无奈,平凡的人也总要在这一辈子留下点什么,既然不能是什么名垂千古的史诗也不见得是彪炳史册的权利,所以只有与异性交往才能将自己的血脉流传。这点血脉就是自己生活的希望,也是生活的意义。虽然他没有和那个男人挣个你死我活,但是为了能够得到一个女人的眷顾,他就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的代价。而在农村,彩礼似乎是考验一个男人是不是比别的男人更优秀的前置条件。所以只有能付得起比别人更高的彩礼才有可能换得自己一生的血脉得以续传,而在获得这些彩礼的过程不也是拿生命的风险与别的男人斗争吗?所以他每拉一车,对女人的距离似乎就更接近了一步。我时常开玩笑,那要是没过门,媳妇就变了心他该怎么办呢?但是很多事情本身就充满了赌博的色彩,而这些又不是能被人所左右的。如果她真的飞了,也只能说明自己还不够努力。不可否认,这些事似乎也是受到世俗的保护,相信对方是真心的,不会发生太多的变化。所以不论生活的多么枯燥与凶险,对于工作他必须一丝不苟,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这个女人成为自己未来真正的媳妇,才能让自己的香火永传。虽然他在一天的忙碌之后仍然会写下“城市灯火惹人醉------”的殷切期盼。虽然日复一日的面对着几座荒蛮的山头,但是面对现实他不得不低头前行。我们必须重复着这些枯燥的生活。就像是日复一日的太阳不会因为枯燥的看着地球而去换一个新鲜的地方一样,更何况是平凡的我们呢?

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个年头,我们又重逢了,这个时候他不但已经有了一对儿女,而且他的性格也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这一年的相处里没有见他和任何一个人发生过争执,甚至连说话也都是你不问他连声都不会吭。在每天的晚上,当大伙拿着手机看视频的时候他依然和十年前一样的看着小说。我曾经问他为什么不买书,我觉得读书可以把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记下来,但是他的回答却让我震惊。他说:

“买书太贵了,在手机上看小说,我花十五块可以看一年,所以我看手机”。

是呀!网络的发展确实为生活带来很多便捷也同样让生活的一部分成本直观下降,但是它不仅让我们失去了一双双眼睛,而更多的还应该有我们留下的足迹。而电子书,依当下的情况,无论你怎么希望也不可能给你留下一丝线条。十年过去了,他依旧为生活在奋斗,依旧为生活的油盐酱醋而努力。我给他讲了一些看书的好处时,似乎能感受到一点他久违的激动。他颤抖的声音似乎表达了对生活的些许不满。

“我的情况你都晓得,我又没有一个人帮,在我结婚的时候就借了几万块钱的债,到去年我才还完”

是呀!生活给了他太多的压力,让他怎么能那么容易的缓过气来呢!生活又给了他多少让他选择呢!

“我就这样的生活,你说我们一起都干的同样的活,别人都抽的什么烟,你说我抽的什么烟。我一天还得省吃俭用,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家里的人都过得安心吗?我爹呢你也认识,他就是那么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你说我能指望他什么?所以我的生活只能靠我自己的努力”

影响一个人的三观不是简单的数字教学,而是他切切实实的生活,只有在生活中才能寻得生命的真谛。你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你就会有什么样的认识。生活就像大海,我们大家都是在大海里遨游,区别只是有些天生就能跃出海面,而大多数都只能在水底进化,把自己变得薄薄窄窄的,以适应深水高压的生活。

不论怎么样,只要活着,我们就得努力的往上爬,不敢说爬的越高越好,但至少能爬高一个台阶,我们的心理些许就有些安慰。曾有过这么一次对话:

“在过去的奋斗是为了媳妇,现在家里的债也还的差不多了,那为什么不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呢?”

“你说的是对着呢!我今年是把债都还掉了,但是别现在家里都流行买小车,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是个开车的,其实我也不需要,但是家里还有大人娃娃呢,就是为了一口气我也要这两年买个车,我也不买贵的,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看不起,看不起我不要紧,不能看不起娃娃”

乍一听我还有点不理解,我们没买车怎么就会被别人看不起呢?我们的生活不能被虚荣裹挟。但是想想我们谁有不是被裹挟着前行呢?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每个人的权力,但是这种权力又把我们变成了任别人驱使的工具。在我们世代生活的农村,几千年小群居的生活早已让邻里之间的家长理短,闲言碎语把人淹没。所以只有顾起脸面,才能让我们抬起高昂的头颅,而不被呛着。我们在真心的生活,我们也在想象中摸索。城里人说的面子,在农村被称为“抬头”如果你真的不如人那就真的是抬不起头很丢人啊!抬不起头的人总会被别人指指点点,要不面对面该有多厚的脸皮去承受。所以面子有时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我们可以在生活的饮食上虐待自己,但是在心理上至少应该富裕,不仅是物质上的,而且是对精神的追求。所以不论怎么样,买一台车至少可以证明自己这么多年在外面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也在向身边的人宣示自己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即使得不到赞扬,也至少不会被别人嘲笑。更何况对自己来讲真的能改善一点家里的生活,而对眼下的收入又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界限,只要努努力,这些也都是能够实现的。月明星稀,昼夜交替。至少我们还要带着梦前行。每当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朝霞满天,不就是要我们上路前行吗?

在海拔1800米的黄土高原上,明媚的阳光洒满了群山间的沟沟坎坎,但阴冷的流岚却继续肆虐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贫瘠的世界里也有些生命的星星点点。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尽管天寒地冻,但是这里的机器轰鸣声依旧让我们的精神抖擞,依旧支持者我们的脚步前行。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裹的像棕熊一样肥硕,用棉袄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在与寒流做着抗争。早晨起来,冻得冰冷的铁器上只要用手轻轻一摸就有可能被撕下一层皮。在别人家老婆娃娃热炕头的时候,不管天有多冷,矿上的工作都不能停歇,准确的说是大伙不愿停。只要我们还在努力,我们的收入就不会减少,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黄土高原的汉子日夜煎熬。让这些受苦的黄土高原勇士们也在与天地、与命运做着不懈的斗争。不论你有什么样的梦想,只要每坚持一天,就会离我们的梦想更近了一步。正所谓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到我们期许的彩虹呢?所以只有握紧手里的方向盘才能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真实。不至于在想象的世界里缥缈。

外面的斜阳依旧红透了半边天,只是这大地却好似是在与天边的色彩作对,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冻得人两脚直跺,但狂暴的大风依旧努力的刮着,好像是在考验着我们这些被生活所裹挟的人。但是活着,生活就不能停止。所以抬起头,为了家里,为了明天更好的生活,只有顶着凌冽的寒风继续前行。不论前面的路是多么艰难,我们只有坚定信念才能继续前行。站在院子门口的广场上,早早就看见一个身着军绿色外套的青年,手拎着那个陈年的提包,迈着铿锵的步伐远远走来,在斜阳的余晖下,他走的那样的沉稳,他不顾寒流袭人,依然猫着身子顶风而来,为了生活,只有努力。只听见门卫和他打着招呼:

“这么冷的天,谢师上来了…”

2018年12月15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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