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天真,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十八岁之前没有离开过这里。我对父亲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隐隐约约记得,在我三岁那年,一群人匆匆忙忙的来到我家,不知道和母亲说了什么,那天晚上,母亲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母亲给我穿上麻布服,戴上白手巾,拿一根贴满白条的树竿,叫我千万不能丢,我问为什么,母亲说不想让父亲被别人带走,谁也不能带走。让我跟在一群敲锣打鼓的叔叔伯伯后面,绕着村走了整整一天。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在哭。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就这样,我和母亲相依为命了十五年。十八岁,我辍学了,家里需要人来支撑。当我背着床铺回到家时,母亲打了我,什么都不让我说,拿着树竿,狠狠的抽我。我就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母亲累了。那树竿是我三岁那年留下来的。
“行了,起来吧,明天和我一起去地里。娘也老了,不中用了”母亲坐在炕上,气喘吁吁,旁边的茶壶嘘嘘的叫着。我赶紧起来,把茶壶从火上拿下来,先凉上一会儿,再倒入红色暖壶中,留着备用。期间去挑了一竹篮煤,半竹篮土,加了点水,用铁锹来回翻动,嗤嗤的声音在房间回荡,好像在嘲笑着这个不幸的家庭。
一大清早,我和母亲就往地里赶,地离家有两三里远,所以要赶早,我家的地位于高坡上,有两亩大小,四周长满了杂草,土块到处都是,从边缘看,离地面三四米的下方是一条小道,小道两周每隔两米有一棵柳树,倒也整齐,闲下来的时候,我总在想:家里的那根树杆是不是就是从这里折断的。
汗水早已浸透后背的衣服,被风一吹,不一会儿就干了,只有粗糙的盐粒和衣服上一圈圈白色痕迹见证了它的曾经,也见证了我的辛苦。
“天真,过来一下,把这面的土坷垃整一下”母亲的年岁逐渐增大,但是声音却一点也没有变化,还那么有力。
“嗯”我不爱说话,对于母亲的话,我言听计从。
我一边整着,一边听母亲说话。“天真,你就想一直在村里待下去,不想去外面看看,才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在家里待着有什么出息?”母亲看着我,见我不说话,火气更大,“从小就这样,问你个话,闷不拉及。”
晚上回到家,在羸弱灯光的照射下。我和母亲坐在炕一边的两头。母亲在钠着鞋底,我拿了一本故事会。刺啦,一页书翻过,刺啦,又一页翻过。
“天真,你十八了,有些话呢,也该和你说了,怎么说呢”母亲眼里噙着泪光,“我和你爸结婚的早,结婚后两三年总没有个孩子,后来查了查,我怀不上,你爸就出去打工了,我一个人也挺孤单的,正好有一家养不起孩子,就让我抚养,我和你爸不是还有个人养老。就答应了,现在想想对不住你,得让你知道,你走吧,每个月呢,希望给点生活费,行吗?
滴答滴答,时间偷偷溜走,我看了母亲好长好长,跳下炕,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母亲爱干净,平常地上总是一尘不染,今天却有厚厚的炉灰。
终究我还是走了,那天早晨,母亲站在村口的水井旁边。望着我,等我不在视野里,才哭了起来,还是那么大声:“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呀。”
多年过去,我没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再次回到了那个小村。开车绕着蜿蜒的小道,两旁的柳条早已垂到地面。路过水井,清澈的水不知流了多长时间。走到变样的家门口。拉着小孩,准备往里走。
“天真?”
“大娘,我娘今天在家吗?”
“你娘,你还知道有个娘呀,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知道回来看看你娘。死了,到死,也没见到你,天天在村口看着,和我说呀:‘给我儿子已经修好了房,就等着天真过年回来住,’年前死了,我这大妹子怎么就这么苦。”大娘含着眼泪“当初生你的时候,疼的你娘哎,你爹又走的早,苦命呀”
“生我,你在旁边?”我嘶哑着。
“娘,我带孩子看你来了”在娘的碑前不停地磕,只希望娘能等我一会儿。
一声娘缠绕了整个晚上,一碑血换不回一句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