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太幸运还是圈子太单纯，我至今还没见过的几个人能称得上“渣男”，除了新闻报道或者小说影视剧脸谱化的夸张描述，或者社会公敌PUA，活生生的“渣男”怎么做事怎么选择，怎么伪装成好人混在人群里使无辜苦主受害，一直是没有具象化的抽象概念，直到我结识了前同事杨伟和碧丝这对情侣。

不错，正如很多狗血剧里的演的那样，杨伟和碧丝在我刚入职那年是玩地下情的同事情侣。他们的恋情捂得严实，当时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像大牌明星一样偷偷约会、逛街，恰好两人又同时位居公司中层，可以披着同事的外衣偷偷交换工作中的利益，大开方便之门，还互相整合工作信息，把老板的心思摸得门儿清。几番操作下来，杨伟和碧丝很是办了几件漂亮事，一时间两人事业蒸蒸日上，成了全公司的大红人。

那时候，有不明就里的员工看着两人被频频表彰，曾酸溜溜地说过：瞧这俩人，一个管着全公司的后勤部，这么大摊子的吃穿度用全都掌握在手里，恨不得公司有几个老鼠洞都清清楚楚。另一个攥着大项目，频繁出入政府机关，露大脸签大单，出国次数多如去菜市场，这要是两人结盟之后跳槽，老板还不得丢掉半副身家。

同事的酸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当时两人的朋党足足占了大半个公司，其中碧丝的亲戚还安插在各个关键岗位，势力不小。得罪了碧丝，不仅要坐到大门口或者空调口这种垃圾座位，工作配备最差的电脑和文具，就是平时上下班，只要碧丝愿意死盯，总能让包打听们搜集罪证，揪出各种莫须有的错处来，然后月末工资就少了很多，上班族就指着那点工资养家糊口，扣工资就像核武器一样威慑力强大，大家只好谨小慎微，在碧丝的高压下苟且偷生，陪着笑脸小心奉承。杨伟就更得罪不得了，一句话就能让底层员工丢掉晋升机会，只不过杨伟后来眼高过顶，觉得和底层员工打交道有损形象，因此破坏力才没那么大。

那应该是杨伟和碧丝最开心的几年，碧丝可能无数次觉得遇到杨伟就像小龙女遇到杨过，两人只要双剑合璧，就能全公司无敌，下半辈子都有了好归宿。

细想起来，碧丝也挺可怜的，十几岁就被迫辍学混社会，端盘子、卖衣服、当洗头妹，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既要贴补在老家种地的父母，又要照顾不成器的哥哥姐姐，给他们找工作，让他们打秋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全部经历个遍。在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下野蛮生长，难免学了很多下三滥的阴毒招数，养成了穷凶极恶不择手段的性格，虽然对人性理解比一般人充分，但是重大时刻还是容易短视，以至于最后把整个人生都浪费在杨伟身上。

杨伟的人生经历就没这么丰富了。他是家中独子，幼年随父母从保定进京落户，从此定居东三环厂区职工宿舍，摇身一变成了四九城的城里人，童年比碧丝幸福许多。杨伟运气一直挺好，虽然脑子差，只考上了不入流的烂大学，可是跟对了老板，又遇上公司青黄不接的时机，短短几年间就青云直上成了公司主力，连名校生出身的总监也对之忌惮三分。

杨伟的骄傲是因为运气好，碧丝的骄傲是因为十几年的打拼靠自己翻身，两人在最得意时互相看上眼，大概是本就身为同类志趣相投，或是维持这段关系能让两人获利颇多，又大概是有心人故意泄露消息，总之后来两人刻意掩藏的关系变成了公司里公开的秘密，就连老板对这段关系也持默许态度。

我进入公司的第二年，两人的恋情已经持续了四年。我因为一个偶然机会调到了杨伟的项目组，没想到竟然完整地见证了两人狗血剧的始末。

项目初期的预热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各单位负责人也难免坐下来互相设饭局，一边谈心，一边探底。合作单位是业界龙头企业，机会多资源多，自然应届毕业生也是高学历美女大把。这天席间突然来了一个刚毕业的名校研究生美女作陪，美女名叫贞淑，虽然毕业时已经二十四五岁了，可是眼神中尽是跳脱灵动，她长着一张没受过欺负的明媚的脸，两条腿又长又直。贞淑不仅酒量惊人，博古通今，而且妙语连珠，见识也颇广，和碧丝那种在底层摸爬滚打苦大仇深才活下来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和贞淑在一起聊天十分舒服，那接人待物的优雅和大方得体的举止，都宣告着她家境优渥，受过良好教育。

我斜眼撇了下杨伟，果然眼已直，全程眼神就没从贞淑身上挪开过。反常的是，他竟然没有像以往一样在酒席上放肆说笑插科打诨，也没有和服务员找茬摆架子，更没有夹缠不清给贞淑灌酒，反而如王子殿下附体一般，举止突然得体，变得温文尔雅起来，其间还非常有担当地帮贞淑挡了好几杯红酒，并对贞淑频频露出高年级学长般的笑容，眼神里有照顾有支持，温暖的化不开（写到这里有点想吐）。

以前公司尾牙年会或聚餐，说笑逗乐都是杨伟两口子的指定节目，先是杨伟专门在大庭广众拿碧丝取笑，捡着尖刻挖苦的事当笑料说，然后再被碧丝当众抢白，两人一来一回犹如相声捧逗量活，虽粗俗不堪，却能每次逗得老板眉开眼笑，多吃几口菜。有的女同事偷偷跟我说，如果自己老公当众这么调侃取笑自己，她宁愿离婚或者撞墙去死。

有了那次挡酒，杨伟和贞淑便相熟起来，互相一问，原来贞淑是单身，还是杨伟参加继续教育那个名校的本科生，称为师兄妹不算胡说。天上掉下这么一个可爱小师妹，杨伟相见恨晚。后来每次再开合作会议，杨伟都想尽办法和贞淑说上几句，贞淑对杨伟也十分热情，人前人后以哥哥相称，还给杨伟端茶递水地张罗。后来，也不知怎么杨伟突然开始殷勤地自告奋勇帮贞淑姐姐的孩子带奶粉，并承诺今后这孩子的奶粉包在他身上，一定按时送奶。这下可苦了我们项目组的兄弟，杨伟经常（几乎每次）自己都抽不出时间送奶，便硬是逼迫项目组员工给贞淑当送奶工。项目组的兄弟们都中过招，奶粉死沉死沉，一次要送十几大桶，贞淑的私人物品没法动用公款，我们只好自己贴快递费，偶尔有任务来不及送奶，还会被杨伟狠狠训斥，真个有苦无处诉，心比窦娥冤。

杨伟曾经特别露骨地给项目组同事一个同学聚会的照片点赞，大赞左一女孩是最漂亮的，大家一看就明白了，那个被赞的女孩碰巧和贞淑有七八成相像，还留着同款发型，情之所至，一不留神眼里出了西施。

师哥和师妹的绵绵情意持续了两年，真不知碧丝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全公司的人都能看出两人的感情已经很淡了，杨伟对碧丝说话越来越公事公办，偶尔还找机会公开撇清关系。老板娘也看出了端倪，其间曾想做主给碧丝介绍对象，被婉拒。全公司的人都在暗自揣测他俩的确凉凉了，还有女生心疼（八卦/嘲笑）碧丝，被杨伟拖到快三十两人还黄了，以后相见多尴尬，碧丝这个年纪不愿意当后妈的话以后再想找杨伟这种水平的就难了云云。

在这两年里，贞淑的上层老朝奉趁杨伟精虫上脑做了几件大事，在他的指挥下，贞淑在谈判桌上撒娇卖乖起草了不平等合同让杨伟签，那一单就让我们直接损失了几百万。后来又指挥贞淑出面，谈判时狠狠压低我们设备的价格，让我们无偿提供设备维护费用，项目后期还十分无耻地拖欠了尾款。

杨伟始终无法真正拒绝不平等条约，也始终无法招架半装傻半撒娇的贞淑，幻想着用公司的利益给自己换一个未来，幻想着贞淑和他真的能有结果，那个平时对下属的狠厉、苛刻、不近人情的凶神恶煞变成了老实的包子，优柔寡断进退失据，被老朝奉的独门武器贞淑拿捏的体无完肤。

整个项目做下来，老板总计损失了快一千万，而老朝奉凭借这几番操作成功为其公司赢得巨额利润，自己荣升为集团公司北非大区总监，可以指挥调动百余人，贞淑也和老朝奉一起升职，成为当时集团唯一的女项目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