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冬天在我的印象里是很冷的。那时一个冬天会下三四场的雪,先是小雪,后是大雪,化雪后的寒冷和泥泞会延续很长时间。上午的土路还未从夜的冰冻中苏醒,硬硬的脚印痕迹混着冰屑在路上横亘着,走在上面还有些咯脚;等到中午太阳一出,泥土开始融化,路径泥水相杂,根本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这时非穿那种“劳保鞋”不可,否则任何棉鞋都会踩个通透,冰凉彻骨。
这个时候呆在教室也不暖和。屋外的房檐下垂着长长短短的冰锥,虽晶莹剔透却寒意逼人。室内基本也没取暖的东西,同学们的小手都冻得通红,麻木得连握住铅笔都有些困难,老师们也只有在上课前让同学们集体跺脚几分钟来取暖。而每当此时,我们便无比期待寒假的来临了。
祭灶前后,寒假开始了。一拿到寒假作业,我和小伙伴们便迫不及待地相约,抓紧时间用两三天的时间把作业赶完,免得家长们每天在耳边念叨学习,这样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来好好玩耍了。
当时我家住的校园里有一个礼堂,我们神圣地把它称作“大礼堂”。它有一个拱形的门廊,廊下是四根朱红色的圆形柱子,那柱子粗得一个人都和抱不过来。礼堂的门头刷着米黄色的墙漆,中间镶嵌着一枚红彤彤的五角星,庄重而又大方。平日里它是师生们开会的地方,到了假期就空闲下来,这里很自然地就成为我们游戏的天堂。
礼堂的空间很大,前面是高高的舞台,舞台上铺着厚厚的木板,室内则是水泥的平铺地面。在这里怎么疯跑也不会有很大的回音,如何跺脚也不会灰尘满天,并且处于室内,没有寒风吹乱毽子和球儿的方向,没有寒风冻红小手和脸蛋,真是一个温暖的港湾,一个快乐的大本营。
那时候同龄的玩伴很多,都是邻居家的孩子,很多都是同班的同学。每天上午或者下午,小伙伴们便相约而来,有哥哥带着妹妹的,有弟弟跟着姐姐的。大家先是聚在一起,后又自由混搭,你找你的搭档,我有我的玩伴。男孩子们滚铁环,抽陀螺,趴在地上弹溜籽;女孩子则喜欢踢毽子,丢沙包,跳皮筋,跳房子。也有两个一组打羽毛球的,或者自己拿个乒乓球拍,对着墙壁练习接球。总之,假期里根本没有呆在家里闲寂无聊的概念,都是跑到外边和小伙伴共度好时光。
冬日里,最经常玩的游戏便是踢毽子和丢沙包了。那时的毽子和沙包都是自己做的。你从家里找来几根鸡毛,我从家里带来两枚皮钱,他再从妈妈那讨几块花布,大家聚在一起,自有手巧的女孩子来制作。
做毽子时,先把两个皮钱叠放,外边缝上一小块布,然后找来适中的鹅毛管,从底部小心地剪开,外翻成三片,缝到皮钱的中空处,最后再插上色彩鲜艳的鸡毛,一个轻重合适又漂亮的毽子便做成了。至于沙包,外表好不好看不重要,只需缝制得结实就行了。我们通常会在沙包里放上半满的细沙,而不会装进玉米或者豆子,因为那样的沙包偶尔砸到脸上真的会很生疼。
踢毽子是有技巧等级的。最直接就是抬腿在厚厚的棉裤上踢,这个通常称为“杠子”,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年龄小的孩子才喜欢玩;技巧再高一点是“盘踢”,也就是用脚的内侧踢。这时候如果 穿着一双厚厚的棉鞋,那是最具有优势的了。有的小伙伴能一口气踢上几百个,毽子都不带回落到地上的。碰到这样的对手,真是干着急又很无奈,那只有不断地在她身边干扰、起哄,直到毽子落到地上方才甘心。而左右脚打“跳子”也是我们经常两方对垒的项目。大家你方踢罢我登场,按照顺序一路追追赶赶,不知不觉就玩得周身暖和,脚底热乎乎的,不觉得冬天的寒意了。
丢沙包是个热闹的游戏。两个人丢,几个人躲。丢的人要瞅准时机,出手快而准,躲的人则需身手敏捷,眼疾手快。既能躲,躲,躲,避开沙包的砸中,又可接,接,接,伸手抓住不期而来的沙包。玩这个游戏时,经常听到孩子们的惊呼和欢笑,大家闹做一团,既能舒展臂力,又兼顾了跑跳的幅度,对锻炼身体真的很有好处。
如果在寒假里逢上一场大雪,那真是另一件令人欢呼雀跃的事了。有时侯一觉醒来,窗外已是一个白茫茫、银装素裹的世界了。这时,常有心急的小伙伴跑到家里来,把我从被窝里拉将出来,一路冲到亮白的雪地里。
雪后初霁的时节,空地上,松树上,草丛上,都已被蓬松的雪层层掩盖,整个世界是干净的,是美好的,等着我们在上面留下脚印,或者打一个滚。这个时候奔跑着打个雪仗,是最开心的事了。蹲下身子,两手一握,一个雪球就做成了;快速把它扔出去,雪球在小伙伴身上“爆炸”,彼此的脸上、衣服上便浮满了细碎的雪屑,丝丝的凉意拂过脸颊,甚至落到脖子里、脊梁上,却也试不到冷,只有满怀的高兴和肆意的撒欢。
玩得累了,便找一块没有足迹的雪地,滚几个雪球。一大一小的雪球垒在一起,便是一个可爱的雪人了。找两颗煤核给它当眼睛,插一个带缨的胡萝卜做它的鼻子,有时候还能捡到一张红纸,给它擦一抹胭脂。这个和我们差不多高的雪孩子可以在路边,在家门口静静地呆上好几天,等它化得差不多了,这个寒假基本上也就结束了。
现在我已人到中年,年少时的玩伴像花儿一样,不知散落到何方。我已逐渐变老,并开始怀旧,开始清晰地记得那时单纯的快乐和闪亮的笑脸,我和她们一起度过的春夏秋冬,一起有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都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这种回忆是彩色的,是流动的,是长久的,是繁华落尽后的清澈醇厚。我愿意伴着这种记忆一直踯躅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