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终于回来了,我风尘仆仆的骑着单车从菜市回来,看见她的二楼阳台上晾出了衣服,便大声喊她名字。几声后,她探出了脑袋,带着许久不见的淡淡笑意,脸上却是抹不开的愁云和阴霾。
J是我的大学同学,损友,闺蜜,知己。我们有着相似的性格特点,疯疯癫癫,无拘无束。一起吐过槽,牵手逛过街,啃过同一个馒头,也裹着一床被子睡过觉,曾经也吵的面红耳赤。相约好当各自婚礼的伴娘,做彼此孩子的干妈。但我们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是瘦小的迷你s型的小瓶装可乐,我是加大加肥的超级xxl瓶装,瘦子和胖子的友谊其间的种种心酸你们懂的。
时间回到一五年十一月十三号上午。公司放三天假的最后一天。
她接到母亲的电话,告知父亲在工作时出了意外,几吨重的机器砸在了父亲的右脚上,可能整个右脚脚掌都不保了。顿觉五雷轰顶。
其实,意外发生在几天前,只是父母怕深爱的女儿担心,就只是说出了点小意外。当医生说脚掌要截肢时,母亲这才慌了神,没了主意,没了依靠。
在我们眼中,父母都是铜墙铁壁之人,在浮华乱世中披荆斩棘仍旧威风凛凛。他们是我们的神,高大伟岸却不失温暖。保护我们成长,为我们抵挡外界的一切风雨。但我们却忘了他们也曾为人子女,也有脆弱不堪的一面,也需要我们去温暖安慰…
J在挂了电话后,大脑一片空白。痛哭,担忧,黑暗…所有的压力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把她紧紧围住,不让她呼吸,压住她让她无处可逃。
世间没有感同身受一词,你也永远无法真切的感受到别人在面对灾难时的绝望和无助,即使是再要好的朋友。位置不同,就完全无法真切体会她的感受。所以我只能尽我最大的能力去保护她,安慰她,让她知道,不管多么糟糕,我都和她站在一起。
无法想象J当时哭成什么模样,她是个看了升旗仪式都会感动到哭的人,听了一首悲情的歌都能掉眼泪的姑娘…
J没定到当天的机票,于是和男朋友K一起请假第二天赶往的浙江。
那时我刚从剑门关回来,狼狈得像只多年未曾归家的流浪犬。J去浙江的消息都是从姐姐那里得知的,我立马拿出手机拨打了她的电话。接通后,她的声音已经嘶哑无力,俨然是恸哭过后的模样。我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也没敢追问。我想等她情绪缓过来了自然会说的。
J离开后的一周里,我们用短信断断续续的保持联系。都是寻问她父亲的病况。再向她说说公司的情况。就这样,直到她回来的那天。
再见面的那天,她平静中略显憔悴。开始告诉我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细枝末节…
"父亲那天正常的上班,因为机器运作时间太久,出了故障没有检修,所以几吨重的钢铁就硬生生的砸在了他的脚上,整个人当场就失去了意识,等到清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里,旁边是哭成泪人的母亲。当医生告知病情变严重到需要截肢时,父母就没日没夜的哭,爸爸躲在被子里哭,妈妈就趴在爸爸病床旁边哭…”
J说话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但没哭。她说,浙江的海风太大,太冷。穿的再厚也感觉不到温暖,风都能冷到骨头里…
“手术过后,每天都需要换药,用药水清洗伤口,用剪刀剪去坏死的肉。而且不!打!麻!药!但其实爸爸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脚截肢后是什么模样。直到第一次换药的时候,病房里只留下他和医生两人,我和母亲守在病房外面。揭开纱布的那一刻才傻了眼,伤口血肉模糊的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
“自从父亲住院后,脾气就开始变得暴躁起来,我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他也脆弱的像个孩子。他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妻子女儿;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不知道行动不便的自己是否会拖累家人;不知道他这根顶梁柱倒了还怎么给家人遮风挡雨……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原来的轨道,我们整个家庭都陷入了巨大的迷茫和悲泣中…”
“还好,我看得到父亲的坚强,他第一次换完药的时候,还发了朋友圈:“…为了我深爱的老婆和女儿,我也坚决不能倒下…所有的痛都必须抗下来…我倒了,整个家就散了”!那天,我站在医院门口,哭了很久…”
“我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才能痊愈,才能适应截掉脚掌后带来的巨大改变,我也不清楚我该怎么走下一步…现在只希望他好好养伤,这样所有的希望都还在…”
J还和以前一样,依然爱笑。却隐隐让人感觉心疼…她毕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还是那个可乐迷你型瓶装的女孩。可是一切来得太急,变得太快。生活本来就有让人一夜长大的能力…
很多时候,我们都能感受得到他们坚强背后的无力,我们情愿去分担他所有的苦痛和悲伤。就算是黑暗,也想要牵紧他的手和他一起走。让他在黑暗中也能有个依靠,不那么孤单无助。能彼此感受到的温暖和光亮…这就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