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老侯的时候,他出来已经有两年了。
两年前老侯因为替朋友出头,把别人打成了重伤。进了局子又不想连累这帮兄弟,自己把整件事扛了下来。
判了三年。
老侯讲这段经历的时候贼淡定,我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像蹲了三年的是隔壁的二狗子,不是他。
“然后呢?”我很好奇中间的过程和后面的结果。
老侯点了根儿黄芙,眯着眼睛狠狠的嘬了一口。
“喝酒”
后来从老侯朋友的嘴里得知,当初被老侯保下来的那帮兄弟,三年里面没有一个人去牢房里看过他。
其中也包括那个哥们儿,老侯替他出头的那个哥们儿,事情发生后就好像消失了,音信全无。
老侯是个体面人,要脸要面儿,出来之后没去联系当初事件的任何人。
自己则住进了家里拆迁后给他留的一间70平的房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该吃吃,该喝喝。
老侯出事之前是在消防工作,待遇还可以,工作也稳定,混了那么多年,也是个小头头。
但出了事之后,犯罪记录被记入档案,不能再进国企和政府单位。
之前安稳的工作自然是保不住了,所以老侯出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琢磨怎么赚钱。
刚好当时有几个朋友拉他一起做个桌游吧,五个人入股,一人三万,老侯出一万。
但其他四个人不管桌游吧的经营和管理,重担自然落在了老侯身上。
老侯工作包括接待,进货,管账,收拾卫生等一切你能想得到的事情。
当兵出身的老侯,吃苦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让他崩溃的是其他四个人每天带一群人过来吃喝玩儿乐,结束之后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从不结账。
甚至有两个哥们儿直接把这里当成了泡妹子的基地。店里来了漂亮姑娘过来玩儿,直接上去强撸,吓得妹子花容失色,不敢再来。
结果可想而知,这群老色批组团开的店,没撑过三个月,宣布解散。
失了业的老侯又恢复了自由身,每天无所事事。
而且老侯这个人太衰了,好像跟运气这种东西绝缘。
打篮球脚踝骨折,骑摩托扎沟里大腿骨折,网上认识一个带着脑瘫孩子的妈妈,心一软借了人家三千块,回头发现被拉黑了。
厨房做饭油锅翻了手烫秃噜一大片,去健身房学拳击自己把自己手腕打折了,和朋友一起搬柜子,朋友没撑住整个柜子盖在了老侯身上,从三楼楼梯摔到了二层半,额头缝了三针。
这类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经常说老侯是不是当初出来的时候没洗澡,被衰神附体了。
老侯每次听完都是若有所思说一句
“我过两天找师父去看看”
是的,老侯有个师父,是真的磕过头的师父。
师父给老侯算过一卦,卦相显示老侯35岁之后会转运,从此一帆风顺。
老侯对此深信不疑。
但我总觉得,以现在这个状态,恐怕这个时间还得再推迟两年。
老侯后来托关系找了个公司,不用每天上班,有事儿的时候就去跑跑业务,没事儿就在家呆着。
但轻松换来的就是薪资待遇并不高,以老侯每天一包烟,三瓶罗斯福的标配来看,要想生活水准不下降,还得另谋出路。
老侯灵机一动,开始拾起了他的老手艺:小龙虾。
作为长沙伢子的老侯,打小就是吃虾子长大的。再加上他天生对做饭这件事就有天赋,所以在进去之前,哥们儿兄弟们聚会都是老侯亲子掌勺。
其中好评第一呼声最高的就是老侯做的小龙虾,据传闻可以秒杀当时绝大多数的龙虾馆子。
因为没有本金去实体做,老侯自己准备了东西在家开干,朋友圈销售。
虽然没有店面,但老侯还是给自己的小店起了个名字“行虾仗义”。
老侯说这是侯氏餐饮集团的开始,我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嗤之以鼻。
果然,侯氏餐饮集团在朋友圈横行一周后就宣告解散。
原因有三:
第一,老侯有洁癖,强迫症迫使他一定要把虾子清理的干干净净,这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当天卖不完的虾子老侯就做了自己吃掉,或者叫兄弟们过来吃完。因为虾子过了夜就会死掉,第二天再卖就不新鲜了。
第二,开始买虾子的人都是一些熟识的朋友,老侯觉得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不光收的价钱基本没有盈利空间,还经常出现人家要一斤他给一斤二两的情况。
第三,老侯的一个朋友买了几台自助棉花糖机。
因为需要有人帮忙照看打理,找到老侯。老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然后转头默默的把做虾子买的材料收拾了一下,扔进了储物柜里。
朋友答应老侯,自助棉花糖的利润分三成给他,但前提是没有底薪。
从最开始的商场找地方,谈租金,到机器的卸货装运,装机,跟厂家沟通,再到随时补充原材料,有障碍和问题的沟通,通通都是老侯一个人。
每卖出一个棉花糖,刨除所有成本,利润是八块钱,分到老侯手上的就是两块四毛钱。
棉花糖事业的第一周,老侯一共分到了86块8。除了数字比较吉利,其他收获的就是我的放肆嘲笑。
但老侯不为所动,对我说,你懂个屁。
并亲自为棉花糖的事业也起了一个名字:侯氏高新技术集团
确实我只懂个屁,但事实证明老侯屁都不懂。
在老侯有如钢铁般意志的坚持下,在老侯日夜为集团操劳奔波下,老侯的那个朋友终于在侯氏高新技术集团成立后的第二周,果断放弃。
原因就是那个朋友本打算用这几台机器,实现每台利润过万的目标。
但看现在这个状态,能赚出电费已经不错了。
老侯不知道,厂家之前答应他的朋友,前两周是体验期,不满意两周内可以退货。
最后只留老侯一个人默默的搬运,找物流公司,把四台机器运了回去。
两周时间内,侯氏两个集团覆灭。老侯的餐饮集团,赔进去了一千多,老侯的高新技术集团,两周共盈利138块6。
经此打击,老侯一蹶不振,每天睡觉喝酒渡日。
时至今日,老候依然没有个稳定的工作。每次都是这个公司呆两天,那个公司混五日。
长沙城淅淅沥沥下着雨的深夜,老候多半在楼下的那家卤菜馆。一份老长沙的三加一,再弄上几瓶儿大青岛。
醉眼朦胧间,他仿佛看到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