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君是我高中的同学,而且是要好的同学。
高一新学期编班,我们都被编在2班,谁知开学前一天,教导处把我俩叫去,把我们调到1班,理由是,1班的团支部男团员比较少,女团员比较多,从1班调1位女团员换你们2个男团员。就这样,我俩成了1班的“插班生”,同学们调侃我俩是交换来的“战俘”, 兰君最后没到2班,仍留在1班,我们也成了同学。
文革期间有两次串联,一次是坐车,一次是步行,两次串联,我和吴君都是串友,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出行】1966年10月2日,我和吴君搭上往广州的汽车,汽车行驶在广汕公路接近潮阳峡山路段的时候,看路上标着“峡山”的路标,我随口念道:“夹山”,忽然间,耳边飘来一句:“这叫学山,不叫夹山”,我回头一看,是一位三中的学生,大概也是出来串联的,尔后还接上一句不冷不热的调侃“书生气十足”,引得全车人哄然大笑,把我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跳车而逃,要知道,那年那月,“书生气”这个词就是一个十足的贬义词。
当全车人的笑声渐渐消停的时候,吴君附在我耳边悄悄的说:“别理他,你又不是潮阳人,怎么会知道这就叫学山,按字面说夹山也不会错,三门峡就是这个读音”。吴君就是这样,他不会和别人一样嘲笑你,还会给你一个恰如其分的台阶。
【回程】66年12月底,我们又组织了一次步行串联,走揭阳,到会昌,去瑞金,上井冈山,下吉安。2月上旬接到中央通知:全国停止串联,回程路上,分成几组,我和吴君取道株洲回广州,按照中央的规定,串联的学生,回程500公里以上才可以免费坐车,因为广州到汕头才460多公里,故没有免费的回程车票。后来发现广州轮渡客运站有广州至惠州的船票,一问,汕头的可以凭学生证领票,于是,我和吴君坐船到了惠州,从惠州步行回汕,走到海丰的时候,是在累得不行,两人商量后,决定自己掏腰包买车票,可是把腰包翻了个底,就是凑不到两张从海丰到汕头的车票,怎么办?吴君想了想,说:“买一张到汕头,一张到潮阳,我在潮阳下车,有亲戚。”
寒冬腊月出门,行头是棉衣棉裤,春暖花开时回家,寒衣和棉被肩上挑。俗话说,灯芯担久重如铁,真是辛苦。由于有了吴君的谦让和厚道,我们顺利回家了,那个高兴劲,是不用提的啦。
吴君在我的心目中,还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同学,不论女工、男工、重活、轻活,没有一件他不会的。虎腰熊背的他,做起女工,班里的女同学都佩服他,绣花、钩通花、织羊毛衣他都会;如果上体育课,他就是老师助理,什么单杠、双杠、吊环、跳马、跳高、篮球、足球、羽毛球,样样比我强,只是乒乓球一项比我逊色些。
那年那月,我俩一起上山下乡,虽然不同一个大队。但我们还经常有联系,木匠、泥匠他都懂,知青集体户的猪圈就是他自己砌的,要大要小,自己设计、自己施工,真令人羡慕,也让当地社员刮目相待。
后来,他被调到公社中学,在虎头山分校当老师,我被调到公社农科站,两地相距不远,我们经常串门,有一次晚上我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制作茶叶,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诸位有所不知,钱东在饶平县虽然是大公社,但并不是茶叶主产区,吴君能制作乌龙茶,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侃过大山以后,吴君给我讲起乌龙茶制作的简单过程:先从市场买来茶叶,也称茶青,要经过晾青(晾干),晒青(晒太阳),炒青(用铁鼎文火炒),揉捻(炒茶过程用手搓出涩汁),最后烘干。吴君说,这即到工序最难掌握的就是炒青和揉出涩汁,如过火了茶叶变苦,如欠火候则茶叶青涩,他说的头头是道,我听得一头雾水,最后泡了一壶他制作的乌龙茶,虽然比不上正规厂的产品,却也回味无穷。
“你真是胆大包天。”我调侃说。
“布无破,子不贤。我已经试过几次,才有所领悟的。”他谦虚的说。
潮汕人喝茶,有一个说法叫做“一生一会”。意思是说,我们每次与朋友对坐喝茶,都应该珍惜,因为一生里这样的情景只有这一回,一旦过了,就再也不可得了。这一说法虽不免有些苍凉,但这苍凉中却有深沉的美,这种美就叫珍惜。
后来,我们都回了城。上世纪80年代初期,他所在的工厂迁移到郊区。我们交往少了些。80年代后期,他在一家合资鞋厂当厂长(中方代表)。90年代初期,合资厂倒闭,他原来所在的工厂也关门了,待业、上岗、再待业、再上岗……
2006年11月的一天晚上,打开电视机,收看本地新闻,吴君居然在电视里露脸。细一看,原来,市劳力市场开市招工,他代表所在的外资企业负责招工。看了这个镜头,我不由感叹:吴君真棒。
似水流年,人生如歌,有悲有喜,看淡风云,不求完美,但求无悔无憾。
几年后,我们都退休了,经常在广场,公园散步,偶尔也在市场见面,打个招呼,聊些家常,也成了一道风景。
没料到,两个多月前,忽然听说他因脊椎间盘狭窄住了院,开了刀,到医院看他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成功了。”
同学们都衷心祝福他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