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季节,萧瑟和荒凉铺满了整片大地,枯黄的树林连溯至如墨的天际,用古老而沉重呓语倾诉着说不尽的沧桑,黄昏时分,乌云笼罩了苍穹,万物如同幽黑的残影蜷缩在在深邃的画卷之上,在这万钧之重的天威之下,陷入了永恒的寂静。一丝不知从何而起的晚风,逐渐地汇聚成一股愤怒的横流,残酷无情地席卷着天地万物,似是下了要摧毁一切的决心,一些顽强的大树在狂风中艰难的挣扎着,冒着被折断腰肢的风险也不愿如枯枝烂叶般被命运恣情的玩弄,如同仍然有人不愿臣服于这残酷暴戾的统治一样。
一座茅草屋坐落在一处山脚下,它依山而建,旁边一股淡淡的溪水缓缓流过,颇有清幽之意,溪水两边用篱笆圈着几片菜园,不过在入夜之时看不到平日里的几点青翠之色。茅草屋中有三个人,一名老者,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小孩,他们三个人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老者是这座房屋的主人,中年男子和小孩是流浪至此借宿一晚的。
破旧的火盆中火苗窜动着,像舌头一样舔着支架上发黑的铁壶,淡黄色的火光让这个四处漏风的茅屋内升起一股暖意,老者坐在桌前,正在用锉刀打磨着一个棋子,他的旁边已经有多个打磨好的棋子,此时小孩已经安然入睡了,他口中喃喃着什么,似乎沉浸在一个不愿被人打扰的美梦之中,为这个严肃的氛围到增添了几分童趣。那个叫盖聂的中年人用皮革裹住自己,靠在墙角,他眼周围的黑眼圈和脸上的疲容都预示着他需要一次好好休息,但他仍然睁着眼睛,用毅力与疲倦抗衡着,这半个多月来,几乎每晚都是如此。
“不休息明天怎么有精力上路?”老者瞥了盖聂一眼。
“闭了眼也是睡不着。”盖聂无奈的笑了一下。
“你别看我老了,跑不动了,但我的耳朵可好用的很,这天下发生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
“老先生都知道些什么事?”
“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沦落至此,难免让人感到有些心酸呐。”
“看来老先生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盖聂眼中露出警惕之色。
“我是猜的。”老者继续说:“满天下都贴满了通缉你的告示,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小孩四处流浪,你觉得世上还有如此凑巧之事吗?”
“那老先生会不会告发我?”
“同是天涯沦落之人,我也曾是为了躲秦王的走狗才隐居于此,不过风头过去后,虽有机会出山,但却再无出山之心了......三百两白银,秦王可真够大方的,我之前才值五十两,真是后生可畏啊。”
盖聂从进屋时起便推断出这个老者不是寻常之人,尤其是老者方才的话更激发了盖聂的好奇心,盖聂问道:“不知老前辈是以何缘由让秦王肯花那五十两银子的?”
“唉,不提了不提了,我既然隐居在此,就算是与外面之事有了一个了断吧,何必又徒增烦恼呢?”
“既然老先生已执意要身处红尘之外,又何必对天下事略知一二呢?”
“唉。”老者叹了口气:“他们当真以为杀死秦王天下就能太平吗?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是秦王死了,天下将会有一场大的动乱,到时候也会有一个新王,他们改变了什么,除了带来战乱以外,什么都没有改变,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明白这个道理呢?同为天下有志之士,又何必分为儒家,道家,法家,墨家,为这些东西斗的死去活来,我老了,对这些事情已经厌倦了,要是这天下纷争都在这方尺棋盘之内解决,将是多好。”
“我不在乎这些。”盖聂淡淡地说道。
“也是,你一个剑客,也不必在乎这些,不过这普天之下总有你在乎的事情吧,你在乎什么?”
“卫庄。”盖聂的回答中带有几分愠怒。
“就是那个夺去你的一切,害你沦落至此的人?”
“非但如此,他还要赶尽杀绝,也并非只针对我,他用秦王的名义要将江湖中所有不愿归顺于他的人统统除掉,好让自己统治江湖。天明的父亲,我的故友,也是被卫庄所杀。”盖聂回头看了那个被他称作天明的孩子,说道:“他还是个孩子,他本不该过着流亡的生活。”
“这个世上不该的事情多了,可是又能怎样呢?”
铁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老者放下手中的活,取下铁锅,从桌上的竹筒中捏出些茶叶分别放到两个碗中,一边倒水一边说着:“这茶叶可是今年春时我这把老骨头差点豁出老命在岩壁上采摘的,平日里我都舍不得喝,你尝尝。”
盖聂起身坐在桌边,端起茶碗,一股清香瞬时扑面而来,在这个深秋的夜里感到了初春的气息,让人精神一振。
“好茶。”盖聂称赞道。
“当然是好茶。”老者问道:“不过还有个事情我还是没搞清楚,你当初败给卫庄,这件事情天下皆知,但你当初怎么可能会败给卫庄?一个赢遍天下所有剑士,被人称为剑圣的人,怎么说败就败了?”
“此事说来话长了......”
“没关系,但说无妨,反正离天明还有很长,你也睡不着,就权当陪我这个老头说说话了。”
“好吧”。盖聂抿了一口茶,开始回忆起往事......
在春秋时期,盖聂的家族算得上是秦国的一个名门望族,习剑世家,在全天下的剑士之中颇有威望,这得益于盖聂的祖辈精湛的剑术以及为一方之民的侠义忠肠,也曾是墨家巨子经常上门拜访,一醉方休之地,自秦孝公变法以来,秦国政府也一直对盖家持有敬重的态度。然而天下没有长久不衰的家族,在秦始皇将要一统天下之时,盖聂祖父被人刺杀,至于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进行刺杀,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一时间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民间流传的故事是这样的,由于盖家一直与墨家之人交好,而墨家一直是反对秦王残暴统治的主要力量,所以刺客很有可能是秦王派出的人,不过对于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盖家也没有对此有太多的理会,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盖家逐渐开始走向衰落,自盖聂祖父之后,盖家后代一直体弱多病,无法成为一名剑士,于是盖家便把家传宝剑“渊虹”封藏了起来。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渊虹”乃天下之名剑,动了心思的人自然不少,尤其是盖家门庭院开始败落之后,这些人的胆子也是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公然抢剑,不过“渊虹”被藏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地方,欲夺宝剑之人也是无功而返,盖聂的父亲也是被人打伤,落下一身疾病,好在盖聂父亲对天下宣称,“渊虹”已经被不明身份的人夺走,盖家宝物均已被人抢光,这才使盖家从此开始太平,如今,盖家靠做一点小买卖来维持生计,日子过得算是艰辛,随着时间的流逝,盖家已经被人们逐渐遗忘,盖聂也慢慢的长成少年。
直到一天晚上,盖聂被父亲叫到跟前,父亲打开桌上破旧的皮革,取出家传宝剑“渊虹”双手捧在盖聂面前,对盖聂说:“聂儿,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学会去承担了,我这一辈也基本上是没什么希望了,我把渊虹传给你,祖辈们的遗志是否能继承,家族是否能振兴,以后全看你了。”
盖聂接过渊虹,冷冰冰的剑鞘上传来一股从未有过的亲近感,仿佛像是一个年长的长者对自己轻声的教诲,一遍遍提醒他要完成一个沉重的使命,盖聂拔剑出鞘,纵使几十年过去,剑锋依然寒光闪烁,锐利无比,冰冷的剑锋点燃了盖聂身上的热血,少年凭三尺长剑,是世间如此完美的结合。
没过多久,盖聂就被他的父亲送到一位大师那里学习剑术,世人都知道那位大师名叫鬼谷子,但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他用黑纱裹面,即使是他最亲近的弟子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实面容,这使人们产生不断的猜想,也衍生出许多离经叛道的传说,但这些终归是人们臆想出来的东西。鬼谷子收徒的方式很特别,他只需看上门求师而来的人一眼,便立即决定是否要收这个人为徒,十几年来,他的弟子也不过十人,比起孔孟韩非子之流,他的弟子实在是少的可怜。
或许盖聂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天赋,他被鬼谷子一眼看上,鬼谷子隔着他的黑色面纱对着盖聂的父亲点了点头,示意盖聂可以留下了,随后他转身走进雾茫茫的山谷。
“还不快进去等什么呢,小心你师父生气了。”盖聂的父亲说道。
盖聂的父亲蹲在盖聂的身前,慈祥的目光中泪珠荡漾,他说:“去吧孩子,等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剑士,便是为父这生最大的骄傲。”
盖聂攥紧拳头,语气激动地说:“孩儿定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嗯。好孩子。”盖聂的父亲拍了拍盖聂弱小的肩膀,起身坐上马车而去,盖聂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泪水瞬时涌满了眼眶,不等泪珠掉下,毅然转头走进了山谷之中。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中一年时光已悄然而过,这个世上曾多添几分新生的欢快,也曾徒增几分相离的哀伤。这一年里,鬼谷子只教给了盖聂几式简单平常的剑术,要求盖聂将这几式剑法日复一日的反复练习,并让盖聂经常干一些劈柴挑水的杂活,一年下来盖聂的身体倒是壮实了不好,只是他认为鬼谷子教的的剑法太过于简单,他不明白鬼谷子既然收他为徒,又为何不去传授他一些高深的剑法,在重重疑虑之下,他决定去找鬼谷子一问究竟。
“高深剑法?你认为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高深精妙的剑法吗?”鬼谷子的黑色面纱随风微微飘动着,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鬼谷子的声音冰冷,说道:“如果你认为我教你的东西你已经练扎实了,我可以让你进入下一阶段,不过我可提醒你,你的生死,从此我不再负责,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盖聂斩钉截铁地答道。
“好,明天一早,青岚峰上见。”
青岚峰便是盖聂平日练剑的地方,由于受众山峰的阻挡,阳光永远也直射不到这里,但此地却是郁郁葱葱,一座木屋坐落在靠山的一侧,顺着木屋往前走便是一片青草地,青草丛中点缀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色彩斑斓,很是好看。这天盖聂早早就已经来到青岚峰上,他拨出“渊虹”,挥动了几下,觉得神清气爽,酣畅淋漓,一想到师父要教他新的本领,盖聂便感到心中一阵激动,觉得自己离大成之日已经不远了。
一个身穿囚衣,长相粗莽的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青岚峰上,他对着盖聂问道:“你就是盖聂吧。”
盖聂回答道:“是。”话音刚落,那个大汉提着刀便向盖聂大步走来,盖聂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大汉的身影已到盖聂面前,举起大刀向盖聂劈去,盖聂连忙拔出“渊虹”格挡,化解了这一记攻击,大汉抽回刀,对着盖聂又是一个横劈,逼的盖聂连忙向后跃开,还没等盖聂的站稳,大汉纵身向前,又是一个斜劈,其手段之坚决,欲置盖聂于死地。盖聂仓促地防御了数十个回合,找准机会,一剑上挑割断了大汉的右手筋脉,大汉的刀掉落在地上,疼的大吼一声,盖聂剑尖指向大汉,问道:“你是谁?究竟为何要杀我?”
大汉没有回答盖聂的话,反而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刀,继续向盖聂发起了攻击,鬼谷子教盖聂的招式突然闪现在盖聂的脑海中,面对大汉的攻势,盖聂紧抓“渊虹”,一个简单而利索的动作,在闪开大汉的攻击之时,“渊虹”划破大汉的脖子,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的流了出来,大汉的身子倒在了地上。
“不错,但还不是很好。”鬼谷子的声音从盖聂的身后传来,盖聂转过身去,手中紧握着“渊虹”,鲜血从剑锋流向剑尖,滴在草地上,这一刻盖聂终于明白了鬼谷子昨日之话真正是何含义,如果今日那个自己不敌那个大汉,想必鬼谷子也不会出手阻拦。
“师父,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杀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盖聂一时间想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他只是一个死囚,一个无名之人。”鬼谷子转头瞥了一眼那个人的尸体,继续说道:“我对他说,如果他能杀了你,那么他将会获得自由之身,如果他杀不掉你,我会亲手杀了他,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死囚?”
“不错,秦国的地牢里这种人已经多的装不下了,我这里刚好能帮他们消化,所以珍惜为师为你提供的最好的练剑方法。”
“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不断的杀人?”
“从今天起,”鬼谷子说:“你就待在这青岚峰,你的饭菜我会让人给你送来,你只需要做到一件事情,那就是确保自己不被杀死,直到那天我来见你之时,你就可以出去了。”鬼谷子说完,身影消失在山谷之中。
“师父......”盖聂还有很多问题欲问清楚,但转眼已不见鬼谷子的身影,山谷中突然起了大雾,盖聂能看清楚的只有青岚峰这一片地方,盖聂长剑入鞘,看着那个大汉的尸体,过了许久,他将那人的尸体拖到悬崖边,扔入山谷之中。
从此每隔几天便有一名死囚上来与盖聂决斗,最终他们的结果如同那个大汉一样,他们的尸体被抛弃在无名的深谷之中。逐渐的死囚的人数从一个变成两个,他们的格斗技巧也越来越娴熟,看来专门受人训练过,不过最终的结果也是成为“渊虹”剑下的亡魂。
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盖聂只记得花开了十次,也算是有十年了,如今,他要独自一人面对二十个死囚的联手,他的剑术更加凶狠精炼,招招致命,他实在已经记不清从第一次杀人开始,已经杀过多少人了,但是他必须这样做,他的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他已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深沉内敛,心智成熟的青年。
每天晚上,他独自站在悬崖边上,从深谷中传来无比凄厉的鬼嚎之声,但他不曾感到一丝恐惧,这一刻,盖聂终于觉得自己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强者了。
“你可以走了。”鬼谷子的声音传来,他的面纱从未卸下,但明显让人感到他已经苍老了很多。
“师父,您终于来了。”
“我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你了,你已经出师了。”鬼谷子的话中可以听出他对盖聂的认可与自豪。“记住,为师还要叮咛你最后一句,剑者,生死之凶器,剑本无是非。”
“师父,我当谨记。”盖聂单膝跪地,向鬼谷子行礼。
“我只教出天下最优秀的剑士,最优秀的剑士一定是为最后的胜者,好了,去完成你要去完成的事情吧。”鬼谷子双手负背,转过身去。
“是。”盖聂一时间前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只凝练出了一个字,告别了鬼谷子之后,盖聂踏出了这片山谷。
离开了这个十余年习剑的地方,盖聂面对着这个苍茫的北方大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目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家,这十多年不知道父亲是否过得可好,想着今日最终能达成父亲平生的夙愿,盖聂的脚步更加轻快的往回赶去。
当盖聂推开残破的家门,旧庭院里已经草木纷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盖聂心头,他拨开青石板上的杂草,走进屋内,却不见有任何人的踪影,屋内很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住人了,蜘蛛网和灰尘布满了屋子内的角角落落,盖聂大声呼喊着父亲,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盖聂突然觉得十多年来支撑着他的信念突然散了,他无力的坐在地上,身体中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突然,一阵拐杖声越来越近,盖聂寻声望去,对面的王大娘出现在了门口。
“大娘。”盖聂赶紧起身向大门口走去。
“娃子,你回来啦。”王大娘用浑浊的双眼打量着盖聂,说:“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大娘都快不认识你了,你爹也真是的,当初送你走的时候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大娘,我爹人呢?”
“唉。”王大娘叹了口气:“你爹五年前已经走了,郎中说你爹身上的病太多了。”
盖聂低下了头,他从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似乎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现在王大娘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那他埋在哪里?”
“他就埋在九龙坡上,你要去的话哪天我带你去,他说要等你回来给他立碑。”王大娘看这盖聂,一阵心疼,说:“娃呀,你也莫太伤心,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伦。”
“嗯,大娘,我知道。”盖聂皱着眉头,低着头,努力在掩盖哀伤。
“你爹觉得自己快不行的时候放在了我这一样东西,你来跟我去取吧。”盖聂跟着王大娘走进她的家中,只见王大娘从柜子中取出一个盒子递给盖聂,盖聂打开盒子,盒子中放置着数十辆银两,想必是盖聂之父辛苦攒下的全部家当,还有一个竹简,盖聂打开竹简,只见竹简上总共列了二十四个名字,这些名字盖聂大部分都听说过,他们都是江湖上有名气的剑士,盖聂突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心想道:“父亲真是煞费了苦心,临终之前将这些剑客的名字整理出来,并且按顺序排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大娘,谢谢您。”盖聂向王大娘鞠了个躬,说道:“父亲临终前托付给我了一些事情,我必须将它完成。”
“既然是你父亲让你做的,那就不会错。”王大娘对盖聂之父的为人很是清楚。
本来王大娘硬要留盖聂在家吃顿饭再走,被盖聂婉言拒绝了,从王大娘那回去后,盖聂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直到晚上他才忙活完,盖聂躺在藤椅上,吃着肉干,温柔的晚风吹散了他身上的所有疲倦,同时也让他思绪万千,天上繁星点点,银河若现,只是已过经年,少年路渐远,又有多少人正此时面对星空共抒思念,要是日子如现在一般平静而恬淡,也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情,盖聂就这样想着进入了梦乡。梦醒的尽头,却并不是诗与画,而是一个男儿的追逐与漫漫的征程。
拂晓时分,天地万物还处于朦胧状态,盖聂已经起身,背着行囊,腰上挂着“渊虹”走出了家门,他回头望了一眼家门,就当是道别,他朝东南方向走,去拜访竹简上的第一个姓名—一个叫刘墉的剑士。
连续行走了十多天,路上四处打听,盖聂终于找到了刘墉所住的庭院。刘墉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宏大的府邸门前常挂着两个灯笼,盖聂上前叩了几下门,一个门童打开大门,扬起头来询问:“敢问贵客是何人?有什么事情来拜访刘老爷?”
盖聂答道:“盖家后人盖聂前来请求刘前辈比剑。”
“好的,先生请稍等,我这去禀报老爷。”门童说完关上了大门。过了一会儿,门童再次打开大门,做出恭迎地手势,有礼道:“先生里面请。”盖聂跟随着门童走进刘府。
“你就是盖家后人?”刘墉已站在院子中央,双手负背,一副威严的气势。
“晚辈盖聂,见过前辈。”盖聂双手抱拳,一行剑礼。
“这么说你要跟我比剑?”
“前辈乃江湖之名剑士,晚辈自然仰慕不已,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按照江湖规矩,剑士之间可以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任意比剑,一般都是约好时间地点,向天下公开发布告示,再邀请一些江湖人士作为见证,但一切只为切磋剑术,点到为止,不能带有任何别的意图,更不可恶意伤人,拒绝另外一个剑士的挑战,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算输,并会被“名士榜”上除名。
“好,看你风尘仆仆,想必也是舟车劳顿,你就先到我这先行歇息,等你养足精神,我们便来一决高下。”
“承蒙前辈好意,但不必了,我时间紧迫,还是想速速了结。”
“你的意思是?”刘墉问道。
“现在就比。”
“好,痛快。”刘墉拍手道:“好久没遇到过比剑的对手了,小轩,去取我的天水剑来。”
那个被称作小轩的门童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他双手捧着淡青色的“天水剑”而来,此时刘府中已经有许多人凑到这里,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刘墉接过剑,直接拔剑出鞘,盖聂缓缓地拔出“渊虹”,两人对峙着,空气仿佛凝结一般,周围瞬时陷入寂静。数秒之后,刘墉首先发起了攻击,盖聂转身躲掉刘墉的一刺,渊虹顺势横劈过来,刘墉连忙格挡,不等刘墉喘息,“渊虹”再次刺向刘墉的面门,逼的刘墉连忙向后躲闪,可是盖聂根本不给刘墉任何反应的机会,“渊虹”的攻势愈发凶狠凌厉,刘墉一边后退,一边吃力地接招,在后退了数十张之后,盖聂剑面一弹,打掉了刘墉手中的剑,“渊虹”剑尖直指刘墉的心口。盖聂收剑入鞘,行礼道:“多谢前辈赐教,晚辈告辞。”说罢,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径直向门外走去。
竹简上的第一个名字已被划去,盖聂再次起身,寻找第二个名字。从春花随剑舞到白衣染霜华,一年时间就这样悄然而过。
当竹简上的最后一个名字被划去时,盖聂舒了一口气,父亲托给他的遗愿已经完成,世人从此知道了江湖之中多了一名顶尖的剑士,他们把盖聂尊称为“剑圣”,关于盖聂的故事,秦帝国的市井乡坊几乎从未断过。游历秦帝国一周,盖聂最终回到了家乡,他跪在父亲崭新的墓碑前面,低声呢喃道:“爹,我已经把你交代给我的事情做完了,我没给先辈们丢脸。”
再次回到家中的盖聂,突然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而且此时他面临着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生活问题,父亲所留给他的银两马上就要花光,他的师父只教会了他剑术却没教他怎么生活,盖聂为生活的事想了很多门路,但听起来都不怎么可行,纵使是当今天下最有名的剑士,却不得不为了柴米油盐的问题发愁。
这天晚上,盖聂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似有秦国士兵的口令,盖聂紧握“渊虹”,走出大门,只见大约有二十余名秦兵手持火把,腰挂长剑,围在盖聂门口,站在士兵前面的是一个太监装扮的人。
“盖先生,在下赵高久仰大名,还请先生不要见外。”赵高双手插到袖子里,身体微微向前倾,算是鞠躬。
“你们这是干什么?”
“秦王听说了盖先生的事迹,大为赞赏,特差我前来邀请盖先生入宫,今日一见,盖先生果然是气度非凡,当为人中君子。”
“太监说话果然是捡好听的说。”盖聂心想道,不过盖聂并没有表露出来,他问道:“不知秦王叫我入宫做什么?”
“是这样,”赵高回答道:“秦王自一统天下以来,天下从此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可仍有人不识好歹,不辨是非,想尽办法刺杀秦王,妄图恢复旧室王朝,将天下拖入战乱,这些人不懂事,秦王也不可能一个个的去跟他们讲理,所以秦王需要像先生这样的人待在身边,方可高枕无忧。”
“那秦王就能如此信任我?”
“秦王若是不信任先生,又何必大老远差我来请先生?”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盖聂试探性地问道,同时打量了一圈周围士兵,他自信有能力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解决掉他们。
“要是先生不答应,秦王便会赏赐先生黄金百辆,白银千两,绸缎万匹,以表秦王对先生之敬重;要是先生答应,先生便几乎能在这天下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我了解到先生一直以家族复兴为己任,如果随我进宫,这对先生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好,我答应秦王,三日之后我会自行进宫,还请赵总管不要有任何疑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相信先生言出必行,那就按照先生的意思,三日之后我自在宫门迎接。”
“如此多谢。”
“告辞。”赵高一行礼,对后面的士兵说道,士兵们听令跟着赵高一起撤走。
人人都传言太监都阴险狡诈,可今日看来,赵高却像是个爽快之人,盖聂这样想到,但不管怎样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有句古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盖聂除了进宫似乎再没有别的什么路可以走了,辛辛苦苦学剑数十载,不也是为了功成名就的一天,如今他想要的一切都近在咫尺。
三日之后,盖聂在一个侍卫的带领下,来到大殿门口,赵高果然站在那里,他的身后站着七名戴着面具的死士。
“我在这里等候先生很久了,害怕先生不来了呢,现在看了还是我心小了。”赵高行了个剑礼,盖聂跟着回礼。
“我现在要做什么?”盖聂问道。
“先生莫急。”赵高说道:“从先生脚下到秦王的宫殿有百步距离,中间唯一的阻碍便是我身后的这七名死士,先生只需到达宫殿即可,秦王在里面等候。”赵高说罢转身向大殿走去,剩下盖聂与七名死士面对面的站着,正值当午,却传来一股肃杀之意。
“非得要杀人吗?”盖聂问道,但没有人回答。大秦帝国的死士是从小被选中,并开始接受及其严酷的训练,他们经常执行刺杀的任务,不成功便杀身成仁。盖聂知道此战自己躲不过,并且没有任何退路,这让他想起了在青岚峰上训练的一幕,此种场景,他早已经习惯了,只不过这次的对手更为强大,七名死士并肩而立,一身黑衣,手持长剑,面具之上流露出死亡之意,如同来自地狱的索命鬼,他必须拿出十分的精神去面对。
“渊虹”出鞘,剑锋上寒光逼人,峰回流转,盖聂此时俨然是一个冷冰冰的剑士,双眉节凑,目透精光,在他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感曾驻扎过的痕迹,百步之内,便要解决战斗,一步跨出,白衣联袂,剑指所向,直问生死。剑芒如同流星般在苍穹上画出一道道裂痕,鲜血从黑色的衣服中喷涌而出,洒在地上汇成一副绝妙的水墨画,剑光交错的声音谱写了一曲悲凉的乐章,百步距离,盖聂用实力捍卫了“剑圣”二字的尊严。
“渊虹”入鞘,七人的尸体躺在地上,盖聂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大殿之前。
“好一个百步飞剑。”秦始皇拍手称赞道,“看来我大秦国是人才辈出,好,好啊。”
“皇上在夸你呢,还不赶紧谢过。”赵高在一旁说道。
盖聂双手抱拳,以示谢过,从此,盖聂便成为秦王身边的第一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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