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写作主题之【归来】。
1
李修齐面带喜色地跟众人交待完之后，一个人上了齐峰山。他的红颜知己颜若雪和好兄弟古明睿等一众人皆守在山下为他护法。自此，日升月潜不再入眼，风吹雨落也与他无关，他将专心闭关修炼。他发了誓，手里这本来之不易的镜心大法势必要在三日内参透，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十年前无辜被屠的族人、双亲，还有那刚学会说话的妹妹！
镜心大法！这名字取得还真有点奇怪，不管是少林的《金刚经》、《易筋经》、《洗髓经》，还是武当的太极心法，至少都是配合着本门拳脚功夫而成。可是据他所知，江湖上并未出现过以“镜心”二字命名的武功或刀法剑法，也没有人自称是镜缘大师的弟子。且据江湖传闻，修炼过镜心大法的人，有的功力大增，十数年内难逢敌手，有的修为散尽，泯然于世，也有人疯癫失智，也有人自尽而亡，甚是诡异。若不是此心法是无意间从专掘人坟墓挖宝盗宝的刘三虎手里所得，他甚至还让刘三虎带着他们去镜缘大师的长眠地去看过，那副残缺了右腿的身躯，还有双手合十、须眉及地、目测以百岁高龄圆寂的枯骨，李修齐定然不会相信江湖中如神一般存在的镜缘大师竟然真的留下了镜心大法。
传说百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不到三十岁的镜缘大师便以七十二绝技闻名于江湖，而后他在得到住持准许后，为其出家前的一句诺言独自离开少林去了江南。后竟有传言称镜缘大师为一名叫金凤的娼妓赎身，若干年后，又有人在南海见过金凤。彼时她已嫁做他人妇，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但从那时起，镜缘大师已经不知所踪，而金凤也留下了关于镜缘大师已经隐遁山林，要穷尽毕生所学，著出《镜心大法》的传言。
所以之前江湖上那些自称修练了该心法的人，要么是撒谎以搏人眼球，要么就是心法确实流传过，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镜缘大师又将心法收回。否则关于镜心大法的传言何在三十多年前便逐渐销声匿迹了？
算算时间，枯骨与大师年龄相仿，也与传言相近。
这么多年过去，少林的盛名早已不复从前，江湖上各门各派的高手也是层出不穷。白鲨帮的沙帮主以一手“散石惊鱼”的功夫稳坐帮主之位，三叉江上下游往来的船只和过往的客商，哪个不看他的脸色？再说这铁锤帮，帮名虽然不雅，但是整个江湖谁想要铸件兵器，矿石和匠师几乎被整个铁锤帮垄断，而该帮帮主向铁星的绝技铁链花，据说江湖人上还没有活人见识过。所以这次的武林大会上，只许赢，不许败！
不管这心法是真是假，凭自己目前的武功修为，一试便知！再说他也没有时间再去修习一门需要经年累月才会有所成的功夫。他已查出，现任盟主肖立恒和他掌管的乌鸦帮就是当年屠村的刽子手！可就算如此，他也只是一颗棋子！只有坐上盟主之位，他才能掌握更多的线索，揪出幕后的主使人！
血恨深似海，血仇是一定要报的！即便它是与师父所说的与正道完全不同的修习法门，他也一定要修，真相近在眼前，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主意打定，李修齐盘腿坐于石台之上，闭目，凝气，屏息。数息之后，他翻开了用避水纸装订成的小薄册子。
第一页上，右边只写着工整的十五个字：“壁如镜，水如镜，眼如镜，人如镜，心如镜。”左面画着一面铜镜。铜镜画的是背面，居中是枚方形光滑的镜钮，镜纹饰样极其简洁，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颗星，排列成勺状，很明显，那是北斗七星。镜子的最外圈则是最常见的祥云样式。
李修齐大惑不解，把几颗星星数了一下，确实是七颗，并且在确定没有其他图案和文字之后，又翻到了第二页。
同样是竖着的文字写在右边，左边画着一模一样的有着北斗七星样式的镜面，但这一页字数更少了，只有十个字：“镜己，镜眼，镜心，镜人，镜世。”
李修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顾不上已经紊乱的气息走出洞外，他害怕是洞内昏暗的光线让他看错了，虽然此前他目力极佳，哪怕在黑夜里也能看清十丈外树上的鸟窝里有几只雏鸟！
李修齐尽量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把心法合上，待出到洞外后，他先是寻了一角没被树荫挡住的有阳光射下的地方，重新翻开了那本快要被他揉成一团的心法。
“不！！这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李修齐大喊一声之后，把心法震出十丈开外，然后以十成功力催出碎石掌，向洞口一个七八尺高的山石拍去。
只听“轰隆”一声，坚硬无比的山石被掌力拍碎，刹时碎石四散飞去，惊得林中的鸟雀四散逃去。山下的人听闻此声皆扭头去望，见群鸟出密林，都以为李修齐开始参透心法并开始修炼，一个个还都在为他高兴。
被扔于地的镜心大法被山风吹着正好翻到第三页。那第三页上的字变成了五个：“世，人，心，眼，己。”而左边，仍然是那个画着方钮和北斗七星的镜面。
为什么？那天为什么要去追那只蝴蝶，如果不是因为追蝴蝶，他就不会掉到陷阱里，如果不是只有他掉到了那个废弃的陷阱，他早就跟家人和妹妹一起去了！为什么老天爷偏偏只留下了他一人！
那些蒙面人，那些手上拿着沾满血的刀的蒙面人，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把整个卢家村的人杀得一个不留，最后还要一把火烧掉！那个骑着马的头头，甚至还在放火之后在村口等那些没有死的人逃出来，然后再命令他的手下给他们再补一刀！
这十年来隐姓埋名，访名师，学武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把凶手找出来，为卢家村的人报仇血恨。为什么？老天爷！你告诉我，你既然让我活下来，让我学成师父的绝学，让我得到镜心大法，为什么会是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修齐气血翻涌，丹田的气息顿时紊乱起来，浑身的真气开始乱窜，再加上刚才在心绪不宁之下强催了十足的真气发出那一掌，现下整个人犹如置身于冰窖之中，只听“噗呲”一声，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真气也随着这口鲜血散出体外，李修齐精气力竭，倒地不起。
“哗啦啦……哗啦啦……”，李修齐扭头看着发出声音的那处——山风不住，那本镜心大法还在风里翻飞……
2
呼！姜美玉长出一口气，按下回车键后，又给平台的林老师发了一封邮件：
“林老师，您好，很抱歉近日因我个人的私事影响了更文的进度。最新的一个章节已经更新。感谢您和平台的包容和信任！”
趁着孩子入睡后狂补的欠了快两个星期的小说更文终于在今天补回了一更。虽然只有一章，但重新捋顺了人物性格和故事走向，又回复了平台的催稿，她感觉轻松了不少。
三周前，丈夫为了换辆宝马，利用客户公司ERP里的漏洞对库存数据做了手脚，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工作也自然不保。后院失火，这前院自然也就不太平。小说断了更，平台编辑迫于读者的压力开始向姜美玉催更。
以前夫妻俩收入稳定，家庭和睦，孩子可爱，任谁看了都羡慕不已，平时周末的时候夫妻俩还可以带着孩子自驾到周边转转，玩玩。可是丈夫失业这一个月，家里的经济虽然没有太受影响，但是家里的气氛明显感觉不一样。先是周末出游的常规项取消了，其次是姜美玉开始不自觉地消费降级，就连孩子问爸爸为什么没有上班时，两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是爸爸在休年假……总之在这段时间里，两人没有吵架，也很默契地没有去动停在地库里那辆崭新的宝马。
好在丈夫以他的技术和在大公司任职的经验，很快就找到了下家，挣得虽然没有之前多，还会被外派到项目所在地，但这让姜美玉暗暗松了一口气。经历过这件事之后，姜美玉常常会去想，这是不是上天给她安排的又一难？每历一难，人生也会有所改变。家庭收入暂时受到影响那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事情发生后与之相关的一切也会掀起蝴蝶效应。如果不是他们非要换车，他就不会犯错离职，现在也不会出差在外，让她独自面对两个困局：一、故事的走向，二，老大的作业辅导。
按照原来的设定，李修齐拿到心法顺利地修习，在武林大会上威名大震，然后成功查出幕后主使人。
可是过于顺利的人生还有什么成长空间！
就像她和她老公，如果不经历这次的失业，俩人也不会反思是不是自己行差踏错才导致的家庭危机。所以她把心法改成了指向内心的法则，让李修齐问问自己的内心，是否是为了报仇，一切正道邪道在他心里是不是都不重要了。这样修改既符合故事的逻辑走向，也更符合姜美玉对人生、对人生里的挫折的思考。
总之，小说算是顺畅起来了，但是孩子的口算题……
3
想起口算，姜美玉又不自觉地按了一下突突的太阳穴，如果不是姥姥姥爷给力，把老二接过去帮忙看着，这会她估计要疯掉了。对面老大，她觉得要教会一个没有熟练掌握十的分解的二年级的小学生退位减法，比写五万字的故事要难。另外不知道手机是不是偷听了她和闺女的对话，她那会儿打开浏览器想搜点东西时，首页蹦出来的文章标题不是“中年母亲辅导作业血压飙升”，就是“为一道四年级数学题985毕业父亲心梗住院”……心塞。
孩子已经睡下了，回想起刚才不亚于巴以间严重的冲突，姜美玉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她得找出孩子不会做题的根本原因。但是这小妮子愣是说老师没这么讲过，这么解题不对！气得姜美玉拍着桌子大喊你妈我虽然不是名牌大学毕业，但是教你这退位减法绰绰有余！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少跟我叽叽歪歪！
这是典型的以大欺小外加蛮不讲理。孩子还小，说不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这种逻辑性十足的反驳语来，只能把一腔愤怒化做两行热泪，噘着嘴恨恨地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但是沉默通常更能引爆辅导作业老母亲藏在心底里的“炸弹”。姜美玉认为沉默就是无声的对抗，如果不是，那她此刻就应该摆出“我受教了”的姿态来好好听，好好练。另外，她不想简单地将问题归结于是孩子粗心或是上课不认真听。找到真正的症结是解决一些问题的关键。
十的分解是一年级甚至幼儿园大班就可以能熟练掌握的技能，但是自家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背的时候很熟，但是一放到计算里就错漏百出！！
老是犯低级的错误是拉燃姜美玉内心手榴弹的引线，她把孩子从状态到态度，从作业完成情况到老师反馈的内容都数落了一遍，总之所“炸”之处“满目疮痍”——作业没完成不说，孩子哭得楼下邻居家那只可爱的泰迪都吠了半小时。
不喜欢被催的姜美玉开始内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打算“赦免”孩子，也“赦免”自己。就算自己是个盾构机，现在挖到了金刚岩，也只能另外采取别的技术处理——她决定把眼前的事情放一放，等大家情绪都稳定下来，明天再说。
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应该要做的事情上来是最不浪费时间的方法。虽然不想被别人催，但自己还是得给自己一些压力。于是就有了一开始那段改变李修齐命运的文字。
更完一章，回复完邮件，姜美玉的情绪其实已经平复了很多。暗黑的阳台，空无一物的榻榻米上，她光脚盘腿，背挺得笔直，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做到视频里示范的那样，让自己身处一处鸟语花香，能听到溪水潺潺的静谧之所。当这一口带着棕榈垫植物气息的空气从鼻腔里进入肺部，再原路返回时，刚才压不住的怒火已然消下去了大半。
为什么？姜美玉像李修齐一样问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明明我是为了她好，明明我说的都是对的，为什么她就是不听我的呢？
可是，孩子为什么要听我的呢？姜美玉的头顶上仿佛也出现了一道光！她开始换了个角度问自己这个问题。
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武林盟主这个位置是不属于李修齐的呢？
因为那个位置不是他的初衷，如果他坐上了，就好像那是她强加给他的！他辛苦学艺十几载，为的是报仇，为的不是盟主之位，况且那个位子可不是你坐上去了就一定能做好的，也不是你拥有了就可以融入那个圈子的。金大侠的武侠小说里，武功最高者从来都不屑于去争去抢那个位置，甚至都是别人把他们推上那个位置的！
武功高，修为高，境界也越高！
所以李修齐不该去争那个位置，或者不该让他那么顺利地得到和他这个年纪不相匹配的东西，就像……就像那辆宝马……
光在姜美玉的头顶变强，变亮……
着力即差。苏轼临终前留下的这四个字适时地蹦进姜美玉的脑海里。
既然这种方法让自己感到累了，那就换一种方法吧。不就是口算嘛，今天不会就算了，总有一天会学会的，我的孩子又不是笨蛋！
4
姜美玉翘了翘嘴角，打开了电脑，开始新的章节：
李修齐定了定睛，终于看出来了只有三页纸的镜心大法的奥秘之处——是那三幅铜镜的画图！三幅铜镜都画着北斗七星，但是三个北斗七星的斗柄都坚定地指向了同一个字——“心”！
心？李修齐的头顶仿佛照进了一束光。
什么心？谁的心？我的吗？镜心？是要我照照自己的内心？
——完——
本文与寒雁鸣云的《体面》互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