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遇到一位陈先生,闲谈过程中,他给我讲了件关于他的真实的故事。
陈先生爱旅行,经常自驾去西藏。有一次,他在藏地路途中遇到几位当地藏民,其中一位妇女,好像肚子疼,极为痛苦的样子。陈先生和这些藏民语言不通,靠手势和表情大致明白了情况后,马上用车载上这几位藏民,把他们送到了附近一家医院。
但刚到医院没多久,呼啦啦涌进好多藏民,好像是那位肚子疼的妇女的家人和村民。他们非但没有感谢陈先生送他们的亲人去医院,反倒认定是陈先生撞了那位妇女。他们拉围住陈先生和他的车,不让他走,让他赔钱,一副讹诈的样子。
语言不通,陈先生百口莫辩,又气又急。藏民不依不饶,陈先生也铁了心,他想:今天我就是死在这儿,也决不认他们的讹诈!人怎么能这样?这成了啥了!今后还敢不敢做好事了?
后来,从外面进来一位懂汉藏两语的年轻人,陈先生才得以说明情况。年轻人跟那些藏民解释了半天,又打电话报了警,直到警察来了,那些藏民才放陈先生开车走了。
离开那家医院,陈先生继续驾车上路,但心情却陷入了低落和难过。他实在难以理解:人性为什么会这样?人性真是复杂叵测,今后,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
行驶了一段路后,天空下起了暴风雨。藏区的空旷公路上,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和行人。即将驶入一个隧道前,陈先生突然看到了公路边,一个僧人正在暴风雨中艰难行走。那僧人举着一把伞,伞被狂风吹得翻到了上面,那僧人,几乎是举着个伞骨,淋着大雨在行走。
风雨太大,陈先生看不清那僧人的模样。他还沉浸在医院被讹那一幕的低落中。他心里冒出了想搭僧人上车的念头,但想到刚刚的事件,心中的善意又熄灭了。想想,咬咬牙还是算了。于是经过僧人时,他没有停车,一径驶进了隧道。
但是,陈先生却感到更加难受和不安。是的,他虽然刚刚遭遇了不愉快的事件,对人性有了极大的愤怒和失望,但别人有了困难,他不去帮助,他良心上过不去、难安。罢罢!不论别人怎么反应,不论后果如何,他还是要听从心的声音,去做心想做的事情。
于是,陈先生从隧道那面调了个头,又返回隧道的这面。僧人还在狂风暴雨中狼狈趔趄地行走,浑身差不多都湿透了。伞早已是个摆设,滑稽地朝天空反卷着,僧人不断地往下扳它。陈先生把车停在了僧人旁边,招呼他上了车。
两人聊起来。陈先生把几小时前发生的事和他的真实心情讲给了僧人。僧人听完后,静静地笑着问他:那他为什么,在已经决定不再搭陌生人之后,又返回来专门拉他呢?
陈先生说,我还是听从我的心。不拉我心里难受,不舒服。但他的心里,真心为几小时前的事件难过。他不知该如何认识人性,今后遇到类似的事情该如何做。他请求僧人给予点拨开示。
僧人给陈先生讲了一些道理,大意是:世上一切都是因缘合和,不昧因果;凡事还是应该从善出发,多行善事;每个人的行为都会有相应的结果与回报。但人在做事时,不应计较回报,只依从良知,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余的不要再去考虑与计较。即使被冤屈,也是一种必要而有意义的历练。它会让人更旷达与心生慈悲,也更有智慧。
陈先生把僧人送到了他所在的寺庙。原来那僧人是那寺庙的主持和方丈,在藏传佛教中还是一位德高望重、颇有声望的高僧。他是刚从香港主持完一场跨国界的佛教盛会,在从香港回寺院的路上遇到暴风雨,遇到陈先生的。
主持对陈先生礼遇有加,让陈先生住了他自己的方丈室,他去住了别的房间。又派了几个小沙弥每日照顾他,每日各种美食。陈先生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连连感恩却之。
主持每天都很忙,但诚意挽留陈先生在庙里多住些日子。陈先生在那里住了几日,告别主持,离开了那里。这大约是五六年前的事。那时尚没有微信,陈先生只留了主持的电话,后来电话也没再保存。
陈先生给我讲完了这个真实的故事,我非常地赞叹他。陈先生是一位平凡、低调、谦和、善良而儒雅的男士,他平凡而又了不起,形象高大而又闪烁着人性最美丽的光华。
是的,人性中最美的善,在轻易中可以显现;在经历了打击、失落、甚至反面碰撞之后,仍然能够坚定地浮现出来,这更是人性中至纯至美、至真至深的善。这样的善与美,小小难言,却在听到之后,足以缓缓长久地,滋养、温暖这个世界,温暖世人的心。
今日平安夜,祝福远方的陈先生,祝福每一个善良的人,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