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忘不了初见应梦的场景。

在此之前，我见过傀儡戏，所谓的傀儡戏，就是傀儡师手持两带有长线的细棍，长线下又分别吊着身着人衣的傀儡的两袖子，傀儡师一牵一引，唱着戏曲，手下的傀儡便一进一退，神似真人吟曲，深得小民喜爱。

而我那次看的戏大有不同，傀儡师立于戏台高处，手持细棍，吊着傀儡的双袖，而当时的傀儡却是真人扮演，那人便是应梦，只见应梦满头白丝散落在肩，身着艳红戏服，脸添极浓铅白粉，唇抿红脂，随着傀儡师摆弄一舞一动，朱唇一开一启，清唱小曲，美不自胜，难以言表。这便是与傀儡戏相似的一个戏种，世人称为牵丝戏。

I

“师傅，应梦还能跳舞吗？”应允问道。

老者叹了叹气：“对于舞者来说，这双腿便是一切，她怎么这么不小心伤了腿，一般的舞一跳便会漏洞百出。”

应允听出老者话中有话：“师傅，您说一般的舞跳不得，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舞种她可以跳，求师傅告诉弟子，弟子实不愿看着应梦每日都这样伤心苦闷，师傅也知道她多喜欢跳舞，求师傅告知弟子。”

老者闭上眼睛：“你可知傀儡戏？”

应允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老者继续说道：“傀儡戏你定也见过，但是我要说的不是常见的傀儡戏，是类似于傀儡戏的一个戏种，我曾听闻前朝一位女子对跳舞甚是喜爱，但是却先天腿脚不便，所以常见的舞种并不适合她，因为一跳就会暴露自己腿脚的缺点。有一次她无意中看到一场傀儡戏，她注意到傀儡做动作时，笨拙缓慢之势显而易见，但百姓却是兴致颇浓，其实对大多数看戏的人来说，并不是要看懂跳的什么舞，他们品的是赏心悦目和新奇感，傀儡戏便非常新奇。她便想如果这傀儡换成人又会怎样，人扮成傀儡的话，学的便是傀儡的一举一动，那自己不顺畅的舞步倒不如说是为了演出傀儡的真实，甚者，不是更加新奇吗？她回去之后便苦苦思考，最终编出特殊的舞步，后人称之为牵丝戏，她也凭此舞名声大噪。不过可惜的是，此女子心胸狭隘，为了不让别人学会自己这个舞，从不收弟子，也不将舞步记录下来，加上很多舞者认为扮演傀儡不详，因为此女子离世的时候才二十有六，所以自她以后，并未有人再跳过这种舞。”

应允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老人开口：小允，你要帮你妹妹走上这条路吗？

应允抬起头，看见老人家望着窗外的天空：“若是她真能跳的出来，那可真是要轰动北齐了，我也想在有生之年一睹其舞之风采呢！到那时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Ⅱ

“阿姐，我跳不来，我真的跳不来，你别逼我了，别说这舞了，就是平日最简单的舞步我也难以做好”应梦呜咽着说道，扯着袖子抹着泪，裙摆下的双裸足因为长时间练习渗出了血。

应允细眉愁蹙，语气带着一贯的严厉：“就是因为你腿脚不便，你才更要比别人下更多的功夫，你不是一直想一舞倾城吗？如今受了这么一点苦痛，就要退缩了吗？那你以后就不要再提跳舞这件事，一边苦于满怀大志无法实现，一边又怨天尤人，我最看不得你这个样子，你要知道，这舞你要是跳不出来，以后就注定只能是一个无用的瘸子。”

应梦听了之后，默默抽泣着，接着便移动着双腿，一颠一跛的样子看着应允心如刀割。

Ⅲ

应梦上台的时候，披着满头白丝，脸添极浓铅白粉，唇抿红脂，这是傀儡的妆。她赤裸着双足，一颠一跛的样子让台下的人议论纷纷

“竟是一个瘸子，瘸子跳什么舞？她能跳舞吗？”

“是啊，梨园今天是整什么把戏？”

“听他们说，这场是傀儡戏，不过哪里有傀儡？”

应梦走到舞台中间，听着满场的不满声，眼中浮现出了恐惧，她看向姐姐的方向，应允站在角落，笑着看她，朝她点点头，应梦深吸一口气，朝台下的人行了礼，然后转身。此时，戏台上方出现一个男子，他手持双细棍，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双棍下连着两条细丝，细丝分别吊着一件艳红戏服的双袖，只见男子将戏服扔下，戏服正好落在应梦面前，应梦穿了起来。

然后周围琵琶声响起，应梦便吟起词、抬起手，双脚却按着舞步移动起来，但是升手，落手，抬脚，落脚，似乎是被控制一般，不像常人动作。应梦整个过程都是低着眸，从没有看向台下的人，观者抬起头，发现应梦所有的动作都来自戏台高处人的操控。

突然一观者喊道：“她就是傀儡啊！上面的人是傀儡师。”

应梦刚刚上台颠跛的样子像是完美融入到傀儡的动作中，丝毫不突兀。观者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傀儡装人，还是人演傀儡，一舞之后，应梦脱去戏服，戏服也缓缓升起，高处的人拿了戏服也撤下。不一会，高处的男子也走到舞台上和应梦一起谢礼。台下寂静无声了好一会，瞬即一阵震耳的掌声，赞美声此起彼伏。

“好，好，我从未见过此舞，太奇特了吧?”

“如此舞种，今日一见，此生不忘.”

应梦又看向应允的方向，应允也看着她，再次点点头，抬头看了看蓝的透彻的天：“师傅，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