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十年,总把季节搞错乱。
故乡卜奎那遥远的塞外,四季是分明的。草色遥看近却无是春的萌动。杨柳依依,荷叶田田,是夏的妩媚。果实累累,金色漫野,是秋的沉醉。银装素裹,千里冰封,那是冬的壮美。
沪上的四季也是分明的,但那一抹绿色总是浮现在枝头,使我最初总搞不清季节,更不知今夕何夕。因为卜奎的冬天,树上是没有叶子的,卜奎的冬天,大地是被冰雪覆盖着的。沪上却不是这样,总是有绿色,我便对这里季节的变化很不敏感。十二月里,望望窗外,心想,应是银装素裹,茫茫一片了,但呈现在眼前的仍是满眼绿色,这使初来沪上的几年里,我总是看日历辨季节,根本不能看树木辨季节。
但沪上的春天却是不一样的,她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告诉你,她来了。
最先闯来的是春雨。三月里,咋暖还寒,一场又一场的小雨落下,淅淅沥沥,仿佛悄悄地与那孕育了很久等待绽放的花骨朵们打招呼,告诉她们,准备好了,春雨过后,就是你们开放的时候了。春雨,唤醒了这已整装待发的花朵,更唤醒了那地下蛰伏的虫儿。他们在春雨声中,伸展开四肢,悄悄地以自己的方式去透露春的讯息。
接下来,便是花儿登场。
沪上的春天,花如潮,次第开。空气中弥漫着花的清新与芬芳,使人应接不暇。
那高贵的白玉兰,总是第一个登场,洁白的花瓣,孤傲地怒放。一朵朵,静静地开放。有时,行走在林间,那满树的洁白,让人忘却了所有的烦扰,内心清澈明净。白玉兰,气质如兰,在春天里静静地释放她清高的美。
樱花是沪上春的使者,没有樱花的春天,会缺少一种灿烂。沪上赏樱,首推顾村公园。想起了去年春上,与先生两次去顾村公园赏樱,第一次,樱花含苞未放,赏樱不遇。逾一周,再上顾村公园,这时已是满树的洁白,樱花遍地。三三两两的人们,或驻足,或行走,或围绕着那怒放的樱花拍照。我更喜欢在樱树下伫立,思绪则随风飞舞,春和景明,春光明媚,春花秋月,春去春来,春心荡漾,春意盎然,春光无限……脑子里一下子便和春交上了朋友。享受着那遍野的樱花编织的浪漫,心想明年的春上还来就樱花。上周再上顾村公园,樱花仍是含苞未放,今春和樱花的约会又早了一点点。但我已享受过樱花的烂漫了,无憾了。
沪上的春,最少不了的当是那遍野的油菜花了。三月里,油菜花开了,举目望去,田野里,片片金黄。我多次驻足田间,并没有发现哪里种了油菜,可是只要到了这个季节,仿佛一夜间,大地就给我们变出了那片片金黄,油菜花漫山遍野肆意地开,她在向人们传递着春天来了,沪上的春天来了。
奉贤的庄行镇每年都办菜花节,我所在的小镇,和庄行无异。出门,穿过那条公路,就是农人的田地,这个季节,正是油菜花开时。站在那一片金色的花海中,微风吹过,你会闻到花香,是那种浓浓的香,让人沉醉。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忍不住要深深地吸几口。这是油菜花和樱花的不同,樱花是美的,让人爱怜,让人欣赏。但樱花是单纯的美,也有一点自怜。而油菜花则是朴素的美,大方的美,如村姑般,不加任何修饰,就那般金灿灿地怒放,开放过后,还能给人们带来恩惠。我更喜欢这遍野的金色的油菜花。
沪上的春天,桃花也是少不了的。在油菜花还没有退却的时候,桃花便跟着开放了。小镇上,农人的桃园里,眼见着今天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明天便是满树的洁白和粉红的桃花。要看盛开的桃花,一定要抓紧时间,因为桃花的花期短,只三五天的光景,那树上的花朵便会褪去。以前读宋词,对那句“花褪残红青杏小”理解的不深,沪上几年,在小镇上,在桃园边,才真正懂得了这句诗所描绘的意境和真实的情景。桃花是美的,诗经中“桃夭”篇把桃花的美道尽,但更重要的是把桃花的美与人性的善结合起来。桃之夭夭,美极了,但还得赋予桃花善的特质,这才是真正的美。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fén)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沪上三月,春雨落,春花开。踏春觅春,春已到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