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小空同刚从小伙伴那里听说了个有趣的传说,就立刻跑进师父屋里,抱住屋内年轻的女子:“师父师父师父,真的有天空岛吗?”
年轻女子好像正在练功,调理了一下气息,才睁开眼,抱起小空同。“是啊!”
“那天空岛上住的都是神仙吗?”
“不啊,这世上没有神。”
小空同对这个答案显然很不满意,好兴致一下子就没了,她撅起小嘴:“师父一点都不懂小孩子的心,哼!”
她师父倒没有责怪,只是温柔笑着,捏捏她的脸,“可师父并没有说,这世上也没有仙啊!”
小孩子总是容易被讨好的,小空同这一下子就又有了兴趣,好奇问道:“神和仙不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神啊,是生下来就会飞啊飞的;仙呢,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修炼很多年之后,才学会了飞啊飞的。”
“那会飞的就是神仙了吗?那小鸟都是神仙吗?”
“用翅膀飞的不算。”
“那我学会飞了,是不是就变成神仙了?”
“嗯!”
由此,小空同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飞。
她高高兴兴跑出师父房间的时候,已经完全忘了“天空岛”这件事了。
等到小空同长大一些,她发现,大人们好像都特别喜欢戏弄小孩子,然后自鸣得意的嘲笑着还没弄明白状况的孩子们。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师父她也是这样的人——
当她终于学会御剑飞行的时候,她激动的第一时间飞到了师父面前,虽然太过激动的她几乎是摔得滚到师父脚边的,可她还是开心的快要哭了出来:“师父师父师父,我终于学会飞了,我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变成仙了!”
“谁说会飞就是仙了?”师父一脸茫然的看着空同。
坐在地上的少女先是惊讶,而后失望,末了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说的啊!明明就是师父你说的!你在我四岁的时候说的啊!”
“我说过吗?”打着坐的师父一脸平静,动都不动的,依旧闭着眼说,“如果真的是师父说的,师父给你道歉,师父当时一定是只想到要哄你开心,没成想,你却真的信了,还信了这么多年。”
“师父——”空同又憋屈又愤怒,却只能在坐在地上撒泼哭闹,发泄着不满。
愤怒发泄完了,剩下的是连续数日的失落沮丧——自己十年努力的目标,原来只是个对孩子开得玩笑。空同越想就越难受,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哭了好几日,却还是没办法化解。
然而师父却完全没事人一样,依旧每天自己打坐练功。
师父太坏了!和那些大人一样坏,她不要师父了!
想到这里,她收拾了行李,拿着她的剑,决定远走高“飞”。
“可是师父那个糊涂鬼,早上起来没饭吃怎么办?
“能怎么办!师父那么没有师父样,徒弟干嘛有徒弟样,自己操那么多心干嘛!
“走走走!我今天就是走定了。
“……再说,师父现在身强力壮的,没了自己也没什么吧?”
她自言自语了一番,最后还是给师父做了一笼馒头蒸上,而后低着头流着泪,下山去了。
走到有些累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学会了御剑,半是懊恼半是兴奋的,从背后拔出剑,念了个诀,飞向空中。
此时天已蒙蒙亮,太阳温暖的红光追着褪去的夜幕,追着御剑越飞越远的少女,只是她太专注,所以没有看到那昏暗的大地上,那座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山头上,有个拿着白色拂尘的身影在静静的看着她,她更看不到那个人脸上的神情有多温柔,又有多悲伤。
到底,十几岁的空同也还是个孩子,许多事情也只是说起来懂罢了。
多年之后,当她早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被师父轻易戏弄的傻丫头时,当她受了再多委屈都不会像当初那样哭闹时,当她被世人冠以“女魔头”甚至“灭世之神”这样的名号时,当这个世界已经被她搅得天翻地覆时,她好像才明白了些什么。
她偷偷回到师父窗外,看着两鬓已白,却还是始终和当初一样,安静打坐练功的师父,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进来吧,孩子。”屋内昏黄的烛火摇曳,可师父的心却还是明镜一般。
门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推开,她有些哽咽:“师父。”
已经成了耄耋老人的师父,看着那个面容依旧只有十几岁模样的弟子,一点也不惊讶,依旧慈祥的笑着,比对那个时候的小空同还温柔的招招手,“来,过来坐。”
她坐到师父身边,却隔着一人的距离,倒是师父不似年轻时那样不爱动,自己主动挪了过来,拉着空同的手,“好孩子,对不起,师父还是骗了你,这世界上其实是有神的。”
空同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神和人不同,他们是生下来就已经被赋予太多,尤其是能力。但是,这能力怎么用,神和人却是一样的,都由自己选。”
“我有得选吗?”
“有。至少在师父这儿,你永远都有得选。”
混乱的世界一夜间恢复了平静,那个被称为“灭世之神”的女魔头忽然没了踪迹。
世上虽然依旧流传着她誓要清洗人间的传说,可这一切却只是说书人,在城镇热闹的茶楼里的精彩演出。
在说书人的故事里,最后,她耗尽所有生命,淹没了大半个世界,但是即便是神,也总归会魂归虚无。人类的幸存者们,用了数百年,重新繁衍生息,又创造出一个太平盛世。
“师父,我能问一下,你每天都在练什么功吗?”小女孩趴在年轻女子的旁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一脸平静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睁开眼,一脸坏笑地看着小女孩笑:“护犊子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