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520 庚子年二月十四 2020-03-07
亲爱的花花，这是我写给你的第八封信。
我们这个小县城封城快二十天了，近十二天没有新增确诊病例了，孩儿爸昨天回家住的。
早上，他做了玉米渣粥，我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微笑，配合着呼吸，按照大航教我的技术要点做深蹲锻炼，脸上贴着朋友送的面膜，手机里放着贺老师的音频课。
他第二次过来敲门：“我想洗头。”
我看看手机，还有三分钟就可以完成我早上的“功课”了。于是我打开门，他钻了进来。
他凑过来仔细的看我脸，趁机搂抱了一下。我就顺势要求他来个正式的拥抱，这么些年，日常生活中他抗拒肢体接触，即使跟孩子们也很僵硬。今天首次柔软的拥抱，还是比较主动的，看来他的心门终于打开一点啦。
我看着他：“可以给你提一个建议吗？”
“嗯？”他低头冲水。
“可以给你提一个建议吗？”我继续望着冲完水的他的眼睛温和的等着。
“你说。”他停下动作，看着我。
我平和的望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记得去做答应孩子们的事吗？"我停顿一下，看他继续在听，没有反感的表情，就接着说，“虫虫那天问我'爸爸说的是真的吗？'，他都不敢相信你说的话了。“
他沉默着，可能在想。
有一晚，我完成当天既定学习任务回到房间，虫虫还在和爸爸开心的玩闹，气氛轻松融洽。孩子笑得哈哈哈的。
当我和虫虫讲故事时，孩儿爸呼噜响起了。虫虫非常小声的问我：“妈妈，爸爸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孩儿爸已睡，我只能跟虫虫了解，于是我问：“爸爸说了什么了呀？”
虫虫爬起来，望望大床旁边地铺上睡着的爸爸，他趴在我耳朵边极其小声的说：“爸爸说，他会每天晚上拍我脑门四下，是‘要睡觉了’的意思，早上拍我脑门三下，是‘起床了’的意思。”
“哦！这样啊。”我说。
“妈妈，你说爸爸说的是真的吗？”他又望着爸爸的方向轻声求证。
“是真的。”我肯定的回答他，同时我感受到虫虫对爸爸的许诺不是很信任。
我拍拍他的小脑门，说着“要睡觉了”，他骄傲的告诉我“爸爸已经拍过我脑门了”。看着虫虫满足的睡着了，嘴角上扬。我知道，在和爸爸达成“早睡早起联盟”这件事情上，孩子感受到的是父亲温柔的爱，而孩儿爸也展现了他的智慧——不再是简单粗暴的提要求。
第二天早上，孩儿爸六点半就上班走了，虫虫醒了第一句话是：“妈妈，爸爸呢？”
我趴在床边，温和的告诉他：“爸爸上班去了。”
“哦，”他仰着头望着屋门的方向，失落的说：“可是他还没有叫我起床呢。”
“爸爸看你睡得很香，没有打扰你，”我说。
“可是他答应我的拍我脑门叫我起床啊。”虫虫有些激动。
“是的，所以爸爸委托妈妈等你睡醒的时候替他拍拍小虫虫的脑门。”我微笑着说着，轻轻拍他脑门三下。
“可是我已经醒了，不用叫我了呀。”虫虫还是有些失望和激动。
“对呀。”我继续笑着说，“所以拍脑门是叫你‘起床啦’，虽然你醒了但是还没有起床哦。”
“对哟，”虫虫恍然大悟似的。于是他马上开心了，躺着拉着我的手聊天。
可是我却深深的感触到孩子们是真心实意的把爸爸妈妈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上的。
我觉得该找机会跟孩儿爸聊聊了。
又一日中午，孩儿爸回家看到小虫虫光腚在屋里玩，就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穿衣服——他经常跟孩子在这件事上较劲。我不管他们父子俩的事儿，继续在电脑前码字。
突然我右侧后背部被袭击了，我回头一看，怒气冲冲的小虫虫攥着小拳头正要再次砸向我。
我赶紧蹲下，张开双臂轻轻的要抱住他，他却奋力挣脱，又砸了我一拳。
他愤怒的眼神中有一丝惊恐，有一丝愧疚。我知道他遭受委屈了，他在寻找安全的人发泄情绪。
我继续去拥抱他，他挺直了的脊背、握着的拳头和僵硬的两条小胳膊都在告诉我：我还很气愤！
“虫虫你生气了是吗？”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又挥动小拳头想要砸人，嘴里叫着：“坏妈妈！”
“我是坏妈妈”，我嘴上应承着，同时低着头表现很害怕他砸我的样子，说：“你打得我好疼啊。”
这一次他的拳头没有落下，而是朝坐在旁边的爸爸愤怒的望了一眼，依然大叫：“坏妈妈！坏爸爸！你们都坏！”
我迅速的把刚才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串起来，我知道虫虫为什么发怒了——
爸爸：虫虫，快过来把衣服穿上。
虫虫：可是我不想穿。
爸爸：快穿上！要不冻感冒咯！
虫虫：爸爸，我不冷，不会感冒的。
爸爸：快来穿衣服，不穿衣服就会感冒，冻感冒的话会把你关起来的！！就见不到我们了，快来！！
虫虫：为什么啊？
爸爸：病毒（疫情）期间感冒的人就得单独隔离，给接走，不能回家！快过来！！
虫虫：我不会感冒的。
爸爸：你光着别人看到会笑话你的，快来穿衣服！！
虫虫：现在是病毒（疫情）期间，谁都不出门，不会有人看到的。
爸爸：一会儿就有人来整理草坪，他们看到会笑话你的！快穿！！
虫虫：嗯......
爸爸：咱们穿这件大背心，好吧，这样就不用穿短裤，就把隐私部位挡住了，是吧！
当虫虫袭击我时，他穿着大背心，估计是他爸爸给他套上的。
“你不想穿衣服，而爸爸非得让你穿，你生气了，是吗？”我看着虫虫的脸问。
他依然僵硬着身体，眼神中怒火不减， 我知道没有说到他心里。
“你认为病毒（疫情）期间根本不会有人来整理草坪，你觉得爸爸欺骗你了，所以你生气了，是吗？”
“嗯。”他表示同意了，身体柔软了一些。
“你不喜欢爸爸说假话骗你，对吗？”
“对，我不喜欢爸爸说假话。爸爸经常说假话，上次他说有个小妹妹一会儿来我们家，就骗我穿衣服，好久了都没来，我都睡醒一天了都没来。坏爸爸。”他的语气明显轻松了，身体不僵硬了。
“刚才你脑袋里的‘怒怒’跑出来了，想要揍人是吧。”我问他。怒怒是《头脑特工队》里的一个角色，当感受不公平对待时会出来大闹一场。
“嗯。”他回想着电影里头顶会喷火的矮个子小红人。
“你想揍谁？”
他看了一眼爸爸。
我给他壮胆，说：“去吧。”
他走过去，攥起拳头砸了爸爸两下。他爸爸配合着假装“啊啊”叫了两声。
虫虫彻底消了气了，却有些委屈的表情，他又依偎在我怀里。
“虫虫，生气的时候想打人是正常的反应，只是那样做可能会伤害别人，自己也有可能受伤。”我抱着他，柔声跟他讲。
“哦。”他回应我，“可是我很生气呀，就想打人啊。”
“除了打人，我们也可以有其他方法表达愤怒呀，比如你告诉爸爸，‘爸爸，你说假话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不喜欢你骗我’，或者告诉他‘爸爸你骗我穿衣服我觉得很生气’。”我歪着头跟他讲。
“哦。爸爸你刚才骗我穿衣服我很生气。”他转过头跟他爸爸说。
他爸爸尬笑一下，就去卫生间洗衣服了。
“爸爸为什么要骗你穿衣服呢？”我继续问他。
“他怕我冷，可是我热啊，”说着，他又把衣服脱了。
我没有拦着他，“是的，怕你冷是一方面原因，爸爸还担心你在家一直这样光腚会‘养成习惯’，怕你会光腚跑到外面去。”我们俩一起哈哈笑起来，“就像《大卫不可以》里的大卫那样，洗完澡光着屁股就跑出去了！”
我们又是一阵大笑，“你会吗？”我认真的问。
“不会。大卫也不是故意的，他是忘记穿衣服了。”虫虫回答。
“对。我记得有一年夏天你非得要光着屁屁出门，结果到了外面你就不好意思了，让爸爸妈妈把你夹着，挡着你不被别人看到，你记得吗？”我提起前年夏天的一件趣事。
“嗯，可是我的腿和脚丫子还露在外面，挡不住了。”他又嘎嘎笑起来。
“后来你每次出门都会穿戴整齐，再也没有光着跑出去过，对吧。”
“对。”
“小宝宝小的时候，可以光腚，大一些以后，即使在家里也需要穿好内衣内裤，保护隐私部位，你看爸爸妈妈、奶奶和哥哥，是不是都穿着保护隐私部位的衣服啊。”我继续跟他聊。
“嗯。”
“爸爸希望你保护好隐私部位，不要被病毒细菌感染了，你还记得前两天你那里疼的事情吗？”
“嗯，我记得，”他望着远方，他想起来了。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穿上短裤，保护隐私部位呢。”
“嗯，妈妈，我不想穿这件背心，我想穿秋衣秋裤。”于是，他自己穿上了秋衣秋裤。
我微笑着注视着他，冲他伸出大拇指。
“可是你刚才为什么要打妈妈呢？好像没有我什么事儿啊？”我继续问他。
“因为妈妈坏！”他好像仍然有些气愤难平。
“你觉得刚才爸爸那样（强制穿衣服）对待你的时候，妈妈应该去‘救’你，而妈妈没动弹，让你一个人面对爸爸了，你生妈妈气了，是吗？”我问他。
“嗯，”他又柔和下来了。
我抱抱他，亲亲他的额头，告诉他：“对不起，妈妈爱你。”
“妈妈，我也爱你。”虫虫柔声说道。
不一会儿，他就跑卫生间跟爸爸玩闹起打枪游戏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想起了影片《少年的你》，当孩子遭受委屈或不公平对待时，他最希望“妈妈”能够站出来保护他。
刚好今天早上我能量比较高，又有时间，看孩儿爸又有心情，我就跟他提了这个建议。他也若有所思，他也面临着改变旧有思维模式、改变传统不良养育模式的大课题啊，就像三年前的我的境况。
“育儿即育己”，养育孩子的过程就是重新养育自己的过程，是让孩子倒逼着家长成长，还是家长主动踏上学习、改变、成长之旅呢？无论哪一种，家长开始学习和成长势在必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