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个星期前的周末中午，我正带着女儿写作业，门铃响了。
本就有些不情不愿的女儿，宛如一只轻巧的百灵鸟一样，蹦蹦跳跳地去往门边，接起了门铃电话：“谁呀！”
不到一分钟，前婆婆的脸就出现在了屏幕中：“晶晶，我的爱孙！”
女儿兴奋地叫道：“奶奶！妈妈，是奶奶来了！”
没多久，前婆婆便满脸堆笑地出现在家门口，手里提着好几包东西，其中有牛奶和女儿的玩具，还有一个袋子，目测装的是女儿的衣服。
与她灿烂得万里无云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的不知所措：这是跟前夫离婚后，第一次见到前婆婆，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应该叫她妈妈，还是叫阿姨。
逗弄女儿几句后，前婆婆将视线投向我：“我就知道，今天是周末，你们一定在家。”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转身沏了杯茶递给她。
她大概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尴尬，搓着手说：“小莉，你看妈这段时间事也多，一直没来看你们……”
她话音未落，我的视线就已落到了自己的脚尖上。真不知她是情商低，还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人伤口上戳刀子。
我哪会不知道她老人家事多？当初我还没出门，前夫在外边的女人就开始显怀了，照时间算应该也差不多生了。
新当了奶奶的她，能记起我们娘俩，已经是非常稀罕的事了。
寒暄片刻后，她单刀直入：“小莉，妈也不兜圈子了。妈是来接你们回家的，你跟晶晶，还是回家住吧。不是，我是说，你还是跟方桐复婚吧。”
我呆若木鸡。
02
34岁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跟前夫离婚才不过半年多点，前婆婆便亲自上门求复合来了。
不过，我的第一反应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发现前夫方桐出轨之前，我跟婆婆的关系虽不是很亲热，但也不是很坏。
自打结婚起，我跟方桐就一直住在婚前公婆拆迁得来的房子里。我休产假坐月子，都是婆婆照顾。
她不上班，也不打牌，家里的窗户桌椅沙发等，都是隔一天擦一次。实在没事的时候，就跟楼上楼下的租户聊会儿天。
女儿生下来后，白天基本上也都是由她带的。晚上我跟方桐下班回家，或周末，才交给我们。
矛盾始于我一直不愿意生二胎。
严格来讲，我也不是不愿意生，而是想等女儿长大一点，我的工作也度过这升职的两年关键期，再生。
谁知，有人却按耐不住，没管住下半身，偷偷跟别人怀上了。
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方桐在外边有女人的事，公婆和大姑姐都一清二楚，可他们谁也没有透露半个字给我。
反过来，婆婆和大姑姐还跟那人一起吃过饭，且不止一次。
要不是被我同事撞到，拍下来给我，我还不知道要在鼓里闷多久。说不定，那边的孩子都呱呱坠地了，我还会不知情。
当我拿到方桐出轨的证据，强忍痛苦和难受找他谈离婚的条件时，不知怎么得到消息的婆婆竟然打来电话说，让我原谅方桐。
她可以去做那女人的工作，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就抱回家里来带。只让我挂个母亲的头衔解决孩子的户口问题，不用我带，生活和读书用的钱也不用我出。
我知道，她跟公公每年能收十多万房租，公公每月还能赚八九千，他们负担得起。
婆婆说，她一辈子就求我那一次，原因无他，就是凭她的经验，那女人肚子里十有八九是个男孩。
03
婆婆的一番说辞，让我气极而笑。
虽说这世间的游戏规则多是由条件优越，掌握主动权的人定的，但是，这世上也总有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我情感上的洁癖，就是花再多的钱也祛除不掉的。
方桐再怎么跟我说他是鬼迷心窍，再怎么跟我下保证，我都无法漠视他的所做所为。
我太清楚了，早在他爬上别的女人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我和女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个男人敢背叛你一次，他就敢背叛你第二次，第三次，到n次。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得知我去意已决后，婆婆竟然调转枪口对准我，说都是我心高气傲，事事求完美，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她儿子才会出轨的。
并大放厥词说，我要离婚可以，但不能带走女儿，家里存款也得留下。
我气得就差爆粗口。
别说方桐跟人胡来的证据我都搜罗齐全了，就是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就凭那女人肚子里有了方桐孩子这点，我就不可能净身出户。
最后，方桐见挽留无望，那边肚子又一天大过一天催他离婚，这才不得不答应离。
因女儿不愿与我分开，方桐又心疼她跟着我租房住，才凑钱托朋友替我们买了个马上可以入住的精装小居室，两房两厅90多平，并每月付1500块抚养费。
慢慢捱过最初那几个月的煎熬后，我跟女儿的生活渐趋平稳，日子虽然缺了方桐这个角，但也还算舒心。
我跟女儿彼此都无条件属于对方，起码再也无需提防谁又来偷走我们当中哪一个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正当我们的生活马上要摆脱之前的阴霾渐入佳境时，前婆婆竟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带着一个能让人惊掉门牙的目的，找上门来了。
04
前婆婆仿佛得了选择性失忆症，将自家儿子婚内出轨的那部分遗忘，她替我带女儿，她和公公对女儿的宠爱这部分，却记忆犹新。
“莉莉，隔壁张奶奶家儿媳妇生孩子，不管是头胎还是二胎，她一天都没照顾过。你看，你生晶晶，我知道你妈妈身体不好，从没开过口让她过来带过，你说是不？”
话说回来，前婆婆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我生女儿时，我妈身体确实不好，他们也确实没开过口让她过来帮忙。
可是，她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自打方桐小时候起，妈便不打牌不逛街，成天围着他们父子俩转，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这个家好？我照顾好你，照顾好晶晶，还不是为了你跟方桐能安心工作？为晶晶创造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和未来？莉莉，我不是一个恶婆婆，只是个可怜的奶奶，可怜的母亲而已。”
跟方桐过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识到前婆婆这么能言善辩的一面。
听方桐说，早些年前婆婆在街办工作过几年，后来家里征收了才辞的职。
这样的老太太，处理别人家的事时，如果没凭没据不占理的话，肯定不能服人。但是，人都是这样，用来约束人的标准，从来就不适用于自己。
的确，她是帮过我，替我把女儿带好了。
可是，她帮的是她的儿子儿媳妇，而不是我闻莉。这个儿媳妇，可以是我，也可以是除我之外的任何女人，只要能替他们方家生孩子就行。
这才是核心症节所在，狡猾的老太太对此却闭口不谈。
想到这儿，我不假思索地说：“阿姨，我跟方桐已经离婚。离婚和结婚不是过家家的，不是儿戏。更不能您欢喜别人了就把我们母女俩当作不存在，现在记起我们了就要把我们接回去的。再有，您来这儿方桐知道吗？”
本来，我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跟眼前的老太太好好说道说道，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女儿还要写作业，不想久留她。
05
老太太出门后，我去关门，只剩一条缝时，我瞄见她正死命摁着电梯按键，嘴里小声咕隆：“不识抬举。”
我原以为，前婆婆在我这儿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后，会很知趣地偃旗息鼓，认清形式了。
没想到，第三天下午，她又整幺蛾子了。
五点多，女儿放学的时候，老师给我打来电话说，孩子的奶奶去学校了，说是要把孩子接回家去，以后也不用她带，之前交的钱也都不要了。
我心头的火噌一下就上来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不清楚自己的斤两，觉得所有人都必须听她的指令行事，随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真是可笑至极。
给方桐摇了个电话后，我骑上小电驴匆匆往学校赶。
离婚后，我因下班时间晚，没办法按时接女儿，只得厚着脸皮跟女儿的班主任说好话，放学后请她帮忙照看一下，安排女儿在教室写作业也行，等我下班后再去接。
老师犹豫很久之后，才回复我说，让女儿每天放学跟她回家，等我下班后再去她家里接。
女儿老师家也有个跟女儿差不多大小的女孩，俩孩子正好可以结伴写作业、玩游戏。真不知这老太太哪根筋搭错了，竟还想毁了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定。
我赶到学校时，女儿正哭得撕心裂肺。原因就是她奶奶正手拿一台新手机要带她回去，她也想回去，老师不同意。
我一肚子的火正愁找不到出口，冲着前婆婆就是一顿吼：“您老人家安安分分地在家带您的大孙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搅得我们娘俩不安宁？”
然后，冲女儿也是一吼：“当初你奶奶看你爸外边的女人替她怀上了大孙子，眼里容不下我们，我们才离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回去干什么，回去帮人带弟弟？”
话刚出口，我又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抽上两个大耳刮子，咬掉自己舌头。
女儿才刚刚九岁，她哪懂这么多？再有，我平生也最恨把大人恩怨往孩子身上拉拽的人。
可眼下的自己，跟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太太有什么两样？还不照样把女儿拉扯到这场战争中来了？
女儿被我这样一吼，哭得更大声了。
我心下一酸，连忙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连声安慰说：“对不起，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冲你发脾气，我们晶晶还小，用不了手机。等将来晶晶长大了可以用手机了，妈妈一定帮你买一台最漂亮的手机，好吗？”
女儿：“妈妈没错，是我不好。妈妈，我愿意跟李老师回家，你早点来接我就行。”
女儿的懂事，让我更难受了。
06
万幸的是，正当场面不知如何收尾时，方桐刷一下到了。
面对仍在抽抽噎噎的女儿，方桐眼里闪过一丝愧疚，飞快搂住她肩膀。女儿像往常那样，把双脚踩在她爸脚背上撒起了娇。
方桐顺势刮了下女儿的鼻子，扮了一个难看的哭脸，嘲讽女儿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女儿破涕为笑，父女俩闹作一团。
天地可鉴，如果没有方桐出轨和我们离婚这些破事，眼前的一幕该有多美好！
可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纵使眼前父女俩的互动温暖得让我也移不开眼，也抹不去他给我们带来的伤害，和我们已经离婚的事实。
于是，我对着方桐一字一顿地说：“女儿现在的生活有没有受到影响，我不说你也应该看到了。请你管好你妈，我们已经离婚，我们也不可能再搬回家去住，让她别再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了，行吗？”
这时候，前婆婆冷不丁插嘴道：“莉莉，家里没有你说的什么晶晶的弟弟，我们是真希望晶晶能常回家，让我们也尽一尽当爷爷奶奶的责任的。”
我:“麻烦您别说了，行吗？”
方桐也出言制止：“妈，说那些干嘛。当初离婚时莉莉就说过，在不影响晶晶学习的前提下，我们能把她接回家的。等周末吧！”
婆婆那如斗鸡一样高昂起的头颅，终于认命地低了下去。
最后，方桐提议说，今天还是让他把女儿先带回家，晚上九点前他保证把她送回我的住处。女儿的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我，睫毛上的泪痕仍依稀可见。
我只得点头同意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方桐，手机不能给她啊。”
方桐回我：“知道，肯定不能给。”
牵着女儿走出几步后，方桐又开始训起了女儿：“女孩子要矜持点，哪能被一台手机就迷得神魂颠倒……”
07
方桐带女儿走后，女儿的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对于孩子来说，爸爸妈妈的呵护和陪同，才是最好的礼物。
我跟她笑了笑。这道理我哪能不懂？
当初发现方桐出轨，还没知晓外边女人有身孕时，我犹豫了一个半月，想的最多的就是女儿。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事情的发展并不是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更不可能以我一个人的意愿为准绳。
晚上，方桐送女儿回家时，一直坐在客厅不走。
等我把女儿安排睡下后，才讪讪地笑道：“原以为你一个人带孩子一定会鸡飞狗跳的，没想到，你们竟然过得这么静谧。”
说完，方桐将视线定格在了小厅餐桌上的那盆水仙花上。
尽管它代表着美满与相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与我眼下的生活不尽吻合。但并不影响我对它情有独钟。
人非草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孤单，但那并不表示我就得任自己的尊严随意被人践踏，再回到以前的牢笼去。
方桐用低沉的声音说，他妈妈之所以会有这一系列的操作，完全是因为受了刺激。
他跟外边女人的孩子，在七个多月时，不知是女人没注意错吃了东西还是怎么的，意外胎停了。
他妈妈得知消息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星期。最后，越想越想起以前的温馨美好，这才想起来接我们母女回家。
方桐原本是想跟那女人把孩子生下来后才结婚，孩子没了之后，他妈妈整天对那女人横眉冷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摔摔打打的，那女人自知没趣，坐完小月子就走了。
听完后，我只想说：天地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完—
